“哈哈哈哈哈哈,长生劫,是长生劫!”一名披头散发的白发痴鬼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循环往复,不死不休,妙哉!妙哉!”
他叫喊的声音太大,盖过了台上鬼伶的唱腔,惹来一片不满的目光,茶馆小鬼赶紧跑来呵斥:“棋疯子,别吵吵,再大喊大叫的就把你赶出去!”
白发痴鬼连忙双手捂住嘴,面露惶恐,一个劲地点头,而他对面朱慕就懂行多了,直接取出两枚冥币放在桌上:“抱歉。”
小鬼收了钱,立刻什么怨言也没有了,喜笑颜开地冲朱慕作了两个揖,又贴心地给二人添满茶:“这位客官,小的可没有说您不是的意思,您是不知道,这个棋疯子老是这样,动不动就鬼哭狼嚎,怪吓人的,指不定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疯子。”
朱慕端详着桌上棋局,不解道:“可他下棋时分明极有条理。”
“不然怎么都喊棋疯子呢!他啊,就只有下棋时才这样,其他时候就跟个疯子没两样,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不信您问他试试?”
朱慕闻言,看向那白发痴鬼,后者此时被杯中浮沉的茶叶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把脸凑近了左看右看,伸出根手指好像想捞,结果被热茶烫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指头塞进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发痴鬼充耳不闻,朱慕只好提高声量再问了一遍,他好像才意识到是在问自己,呆滞地愣了一会儿,忽然大叫起来:“棋!棋!”
“哎哟喂,知道了知道了,棋疯子,你小点声!”那跑堂小鬼看起来简直想直接上手捂他的嘴,满脸嫌弃地抱怨:“您瞧见了吧,唉,连阴君的法力都治不好的疯病,全酆都就只有他一个,也不知道阴君收他进来干嘛,好几百年了,啥事都不干,就只会添乱……”
跑堂小鬼嘟嘟囔囔地走了,朱慕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
他与此鬼也是萍水相逢,昨日无意间看见他独自蹲在街边涂画着什么,定睛一瞧,居然是张九宫棋局,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便多嘴问了一句,谁知此鬼好像终于碰到有人搭理,高兴坏了,赖上朱慕就不肯走,非要他赢自己一局才肯放过他。
左右闲来无事,朱慕也挺不讲究,顺势蹲下跟他下了几局,惨败,腿都蹲麻了,便拿出玲珑棋盘,请他进茶馆里坐下继续。二人皆是棋痴,一沾上棋盘就不挪窝,直下得昏天黑地,废寝忘食,一天一夜没睡,这才有了第一个平局。
“棋……先生?”朱慕略一斟酌,试探着唤道。
对方虽举止幼稚如婴孩,外貌却实打实是个颀然的中年男子,又已化鬼数百年,再加上棋艺高超,称一句先生自然不为过。
那白发痴鬼闻言眼前一亮,指着自己翻来覆去地念叨:“先生?棋先生?哈哈哈哈,好,好……棋先生,棋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乐不可支地独自欢喜了一会儿,又拍着桌子迫不及待:“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二人又重新摆上棋子,只不过这一次行至中盘时,朱慕捡起棋子正要下,对面却突然伸过来一柄勺子,挡住他想落子的地方:“不对,不对。”
棋先生修长的手指一翻,将瓷勺转了个向,拿勺柄在棋盘另一处点了点:“这儿,往这儿下。”
朱慕不知这是何意,疑惑抬眸,发现棋先生正期待地望着他,颇为骄傲地拍了拍胸口:“先生,教你。”
换成别人,被个疯子骑到头上指手画脚,怕是不恼也得哑然失笑,但朱慕却凝神思索良久,认真请教道:“为何?”
“争一城一池,下乘,争则争势,”棋先生直接从他的棋罐中抓了一把黑子,左手下黑子,右手下白子,在棋盘上为他演示起来,自顾自往后下了几十手:“顺势而为,借势而起,上乘。”
朱慕看得目不转睛,似有所悟,棋先生还怕他看不明白似的,停下来问:“了然否?”
朱慕沉吟许久,微微颔首,棋先生这才满意,又飞快地扒拉出自己方才用于演示的棋子,将棋盘恢复原样,塞给朱慕一枚黑棋:“来,继续。”
然而还没有走上几步,棋先生又着急地敲掉了他手中的棋子:“不对,不对,因果相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朝不慎,满盘皆输矣。”
“不对,劫争难逃,宜应不宜避,择良策应之,吉凶自召。”
“不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其一隐于人,虽身陷绝境,犹存一线生机。”
“不对,以衍推衍,必当慎之又慎,毫厘之疏,可溃千里长堤。”
“不对不对……”
被他敲打了几十回之后,饶是迟钝如朱慕,也听出来他话里话外暗藏的指点之意了,看似是在讲棋,实则每一句都与占卜推衍之道息息相关,且见解之深,非得是融会贯通之人不可,放下棋子正色道:“敢问先生是何人?”
棋先生正专心致志地等着他落子,听见这话,奇怪地反问:“我?是棋先生,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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