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里的寒潭水晃出细碎的光,林英的指尖在玉坠上轻轻摩挲。
裂石早成了粉,混着最后一滴潭水渗进寒潭,荡开一圈圈极淡的涟漪。
她盯着水面,忽然看清了——那不是周沉的脸,是她自己。
短发利落,腰间别着92式手枪,眼神像淬过冰的刀尖,和靠山屯老猎户们说的“林队当年“一模一样。
“嗤。“她低笑一声,指腹蹭过玉坠边缘的刻痕,那是前世追毒贩时被铁丝网划的。
潭水突然翻涌,年轻时的自己竟开口说话:“林英,你当年敢从三十米悬崖跳下去,现在怕什么?“
怕什么?她望着火塘里噼啪作响的桦树皮,喉间泛起腥甜。
寒潭水吊了她三个月命,可昨夜老周咽气前那声“归我或归火“,像根钢钉钉进她太阳穴。
周沉的药材线要烧山,烧了她种的百亩药材林,烧了靠山屯三十年攒的家当,更要烧了——她用命护的太平。
“我没死在缉毒路上,却要死在这太平年月。“她突然将陶碗里的寒潭水泼向火塘。
蒸汽腾地窜起,模糊了潭面的倒影,也烫得她手背发红。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她听见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方。
陈默把羊皮袄往肩上拢了拢。
他本来是来送姜茶的,走到窗下却听见那声低哑的“要死“。
雪光映着窗纸,能看见里面晃动的影子——她垂着头,发间的银簪闪了一下,和四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那时她举着猎刀站在熊尸前,血珠子顺着刀尖往下滴,他躲在树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现在他敢了。
可他抬了抬手,终究没推门。
老榆树上的雪团“噗“地砸在他脚边,他才惊觉自己站了这么久,棉鞋里的脚趾早没了知觉。
转身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一片雪落进深潭。
第二天天没亮,鹰嘴崖方向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林英正往绑腿里塞鹿皮,手顿了顿——是雪在滚。
“林队!“吴铁柱踹开院门时,棉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北坡积雪过膝,巡山犬在鹰嘴崖下打转,怕是要崩!“
他裤脚结着冰碴,显然是从二里地外的哨岗一路跑过来的。
算盘嫂端着药碗从灶房冲出来,碗沿的枸杞都洒在青石板上:
“昨儿夜里还烧到三十八度,今儿体温才三十五!寒潭水吊着命呢,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她拦在门口,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手按在门框上直发抖。
林英把猎刀往腰间一别,刀鞘磕在门框上“当“的一声。
她弯腰给脚腕系紧绑带,抬头时目光扫过算盘嫂发间的银卡子——那是去年她带队挖人参,算完账后硬塞给老姐妹的。
“正因为我知道冷,才懂雪会往哪儿塌。“她声音轻,却像敲在冻土上的铁镐,“雪崩要冲的是药园子,冲的是后山西头那片防风林。“
“奶奶!“小小的身子撞进她腿弯。
小春芽抱着她的腰,仰起脸时鼻尖冻得通红,“你要去叫醒春天吗?“她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是昨儿夜里林英哄她睡觉时塞的,现在早凉透了。
林英蹲下来,摸了摸孙女软乎乎的头顶。
这孩子生下来就能听见草木说话,昨儿还拽着她的衣角说:“后山的松树在哭,它们冷得睡不着。“
她喉咙发紧,到底还是笑了:“是啊,春天睡太久了,得去拍拍它。“
山道上的雪足有半尺厚,林英踩上去“咯吱“一声,陈默立刻伸手扶她胳膊。
他的手隔着两层棉手套都能感觉到烫,她的体温还没升上来。
“换我替你走。“他声音发哑,指腹蹭过她腕间的老茧,那是握了四十年猎枪磨出来的。
林英回头看他。
两鬓的白发在风里乱翘,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两道,可眼睛还是亮的,像刚插队那会儿,举着本《猎人笔记》问她“熊胆真的能明目吗“。
她没抽回手,反而从怀里摸出枚铜哨塞进他掌心。
哨身被体温焐得温热,刻着的“林“字有些模糊了。“带着它,你就还是那个敢跟我进黑熊洞的年轻人。“
陈默低头看哨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四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他跟着她追偷猎的熊瞎子,迷了路困在熊洞里。
他冻得直打摆子,她把他塞进自己怀里,吹着这枚哨子说:“别怕,我带你出去。“现在哨子在掌心发烫,他忽然就有了底气。
两人踩着积雪往上走,脚印深深浅浅,像两串歪歪扭扭的符号。
快到半山腰时,林英突然停住。
老猎棚的残垣还在,断墙上结着冰棱,像挂了面水晶帘子。
她从空间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十几粒黑褐色的种子,比绿豆大些,裹着层淡青色的膜。
“冰心莲籽。“她蹲下来,用猎刀划开冻土,“用空间里百年沃土育的,得埋在雪崩必经的沟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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