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凝雁亲眼看着他口中吐出令她伤心之语,盛怒攻心。
一脚将他从亭中踹了下去,他滚落几米高的台阶。
若是寻常,不会伤及骨骼,充其量也就是伤到皮肉。
但他中了软骨散,浑身没力气,筋骨又脆又软,伤了双膝后便再也站不起来。
今时今日,霍凝雁认出了他,并再度被他拒绝,这回没有再给他一脚,而是自己跳下了马车,也是一种长进。
柴寂樊苦笑着摇了摇头。
张和清已能确认他的身份,皱眉道:“灭你家满门的是崔永周,你要仇敌去死的心情我懂。”
话中带着理解之意,更多的还是警惕。
“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缘由,将世子置于险境之中!”后一句,张和清说得坚决。
柴寂樊闭上眼,复又睁开,将往事归于过去,现在他要做的是直面当下。
“你我在此争执无益,你也不用做无用之功,你劝不动世子。”
闻言,张和清忽的笑了。
“我劝不得,自有人能做得到。”
柴寂樊表情怔忪,瞬时明白了张和清的意图。
他刚起了话头,“你不可......”
话音未落,张和清拔腿就跑,全然不顾仪态,衣袂带风袍袖翻飞,直直地奔向凌云院。
柴寂樊急追上去。
但两个轱辘的,怎么也跑不过两个腿的。
*
凌云院暖阁。
宋承漪正坐在榻上,小炕桌上摆着两样物事儿,四角光滑圆润的绿檀小木牌,还有一颗触手生温的羊脂玉石。
她手中捧着一卷纸页泛黄的厚重古籍,看得极为专注,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恍然点头。
她照着书中指示,将一根殷红如血的丝线在纤细的手腕上绕了几匝,随即双掌合十,将那红线的两端夹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
“夫人,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露兰进门,将一只玲珑的白玉酒壶呈上。
宋承漪又念了几句,将方才缠在手腕上的红线取下,她接过那酒壶,问道:“可是最烈的酒?”
露兰紧张地盯着她,大有她将酒壶靠近唇边,随时准备拦截的意思。
“您不能沾酒,世子和大公子都交代过的。”
“放心,我不喝,有别的用处。”
宋承漪打开瓶塞,一股浓重的酒气散出,被那辛辣之气一冲,她忙用袖子遮住鼻子,还咳了好几声。
“好,果然是好酒,够烈。”
露兰问:“这酒不喝,您要做什么?”
宋承漪对着她眨眨眼,拿过红线,将一端系在了绿檀小木牌上预留的小孔。
另一端系在那颗温润的玉石上,还在玉石上打了一个繁复牢固的结。
紧接着,她将玉石扔进了酒壶中,晶莹的羊脂玉很快就沉到底部。
露兰看得一头雾水:“夫人,您这是......”
宋承漪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听着里头酒液与玉石碰撞发出的声响,轻笑着道:“这是我刚学来的,试一试效果如何。”
她的眸中波光流转,仿佛在期待一场好戏。
露兰不知这玉石都是谁的,又有何用处,但她知道自家小姐这种笑法,推测有人要受些磨难了。
“夫人!”
门外传来一人的大喊声。
宋承漪举着酒壶的手一颤,差点失手打翻。
她将酒壶放在炕桌上,道:“露兰,你去看看,是谁在外头?”
露兰出了门,不多时,她轻敲门进来,快步走到宋承漪身边。
“夫人,是张先生,可奴婢看着他有些......不大对劲,要不您还是别见了。”
说不大对劲已是委婉,这位平素总爱说笑又潇洒不羁的张先生,此刻跑得满头大汗,还披头散发的。
双眼比门口的灯笼还亮,看着有点癫狂。
露兰心中惴惴不安,如今世子爷脾性稳定多了,反倒手下的幕僚像得了失心疯似的。
宋承漪本来不想见,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要紧,但一听露兰这样说,反而钓起了她的好奇心。
张和清声音焦灼,在门口又道了一声。
“属下有要事,求见夫人。”
似乎还能听见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宋承漪道:“张先生,请进来吧。”
露兰去开门,张和清进门就扑在了地上,差点砸到婢女的脚面。
宋承漪:“......先生不必如此大礼。”
张和清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就举手躬身,道:“求夫人救救世子。”
宋承漪本来还有几分调笑的心情,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
“世子他在哪儿?有何危险?”
张和清道:“世子他还在清晖堂,世子今晚......”
听完前半句,宋承漪心中稍安,郁攸迟还在侯府中应不会出大事,但后半句并未听得清楚。
因为,一道嘹亮的声音压住了张和清要说的话。
“柴寂樊求见世子夫人!”
门还没关,露兰朝着门口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幕僚中最稳重的柴先生也疯癫了!
柴寂樊倒是没有披头散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挂着枯枝叶,不知是从哪里刮上的,盖在腿上的毛毯也不见踪影,脸色涨紫,大口喘着气。
宋承漪道:“柴先生,您有何事?”
“夫人。”
柴寂樊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忘了个干净,脑袋里就像有云朵在飘,一朵又一朵,很快连成片。
他整个人都觉着好像在半空漂浮着。
“柴先生?”
有人在叫他。
柴寂樊脑海中不受控地出现霍凝雁立在马车边,冷言嘲讽他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自己回了什么。
就见张和清愣住了,然后笑开了,还捧着肚子笑在地上,眼角还笑出了泪。
露兰也忍俊不禁,低着头身体在一抖一抖。
宋承漪用帕子遮住了弯起的唇,柴先生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看着酒壶上的红线,应是起效了。
她便是这根红线,只要她在场,柴寂樊便会想到霍凝雁,还会出现醉酒的反应,控制不住说出心里话。
“露兰,你找侍卫将柴先生送回住处。”
柴寂樊脑袋晕乎乎地被推出去。
宋承漪道:“张先生,您说世子有何危险?”
张和清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世子今夜要去皇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