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头,那面曾经象征着朱明皇权的日月旗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顺王朝迎风招展的旗帜。昔日宫阙森严、禁卫林立的肃穆景象,已被一种新兴王朝特有的喧嚣与忙碌所取代。
紫禁城的飞檐斗拱下,进出的不再是蟒袍玉带的明朝官员,而是身着各色箭衣、步履匆匆的顺军将领与新晋文吏。硝烟渐渐散尽,刀兵大多入库,这座饱经沧桑的古老帝都,仿佛一头在连番血火洗礼中伤痕累累的巨兽,正匍匐在新主人的脚下,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伤口,尝试着适应新的节奏与气息。
街市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力。商贩们陆续支起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重新响起,与巡逻而过的顺军兵卒整齐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略显奇异却又充满生机的画卷。
那些兵卒脸上,大多带着胜利者的昂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而,这幅画卷并非全然崭新,偶尔可见的断壁残垣,如同尚未愈合的伤疤,突兀地立在街角巷尾;空气中,除了新翻的泥土味和食物的香气,还隐隐约约缭绕着一股难以彻底驱散的血腥气与焦糊味,它们无声地、执拗地诉说着不久之前那场席卷全城的惨烈变革。
戚睿涵、李大坤和董小倩并未接受朝廷安排的馆驿,而是在内城寻了一处名为“毕竟客栈”的清静所在,暂且安顿下来。客栈坐落在一片相对完好的街区,院落幽深,几株年份久远的老槐树伸展着亭亭如盖的枝叶,浓密的绿荫几乎将小小的庭院完全笼罩,有效地隔绝了外间的纷扰与喧嚣。选择此地,戚睿涵自有其深远的考量。
天下初定,李自成虽已在北京登基称帝,建立了大顺政权,但百废待兴,暗流是否真的就此平息,犹未可知。他凭借来自未来的知识和一番努力,协助大顺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走向。然而,功成之后,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愿望,便是抽身而退,远离那看似辉煌实则波诡云谲的朝堂,避开可能随之而来的纷争与猜忌。
戚睿涵始终记得自己的来处,那片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时空,才是他最终的归宿。更何况,他与董小倩之间,历经生死考验,情愫早已深种,难以割舍。这短暂的客栈时光,于他而言,是惊涛骇浪过后难得的宁静港湾,是与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与身边这位明末佳人告别前,最后一段值得珍藏的温存。
李大坤则很快显露出他对厨房异乎寻常的热情与天赋。没两天功夫,他就和客栈那位精明的掌柜、憨厚的厨子以及跑堂的小伙计混得烂熟。他甚至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用他那融合了现代烹饪理念与明末所能获取的食材的手艺,做出了几道令客栈上下惊叹不已的菜肴。
他拍着自己那因近期生活相对安定而微微凸起的肚腩,笑呵呵地对戚睿涵说:“睿涵啊,这打打杀杀、改朝换代的大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这心里头啊,现在最惦记的就是回去继续上学,毕业了开个小馆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古代再好,宫里的御膳再精致,终究不是咱们的家。”他那张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脸上,此刻洋溢着历经风波后对平凡生活的深切向往与满足。
董小倩依旧安静地陪伴在戚睿涵身侧,宛如一株空谷幽兰。她本就心思玲珑,聪慧过人,虽出身于明末这个特定的历史环境,却因着戚睿涵的缘故,眼界早已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她细致地帮着戚睿涵打理行装,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偶尔在午后暖阳中,与戚睿涵凭窗对弈,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或是静静地听他讲述那个遥远时空的奇闻异事,关于飞驰的铁车、能千里传音的小盒子、高耸入云的建筑……她的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憧憬的光芒。
她知道戚睿涵去意已决,心中虽对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时代、对那位身在江南、命运未卜的姐姐董小宛有所牵挂,但更多的,是一种将要跟随身边人踏入全新天地的期许与义无反顾的决然。
这日午后,夏日的阳光透过槐树浓密的枝叶,在客栈院落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院落里一片沉寂,只有树上的蝉鸣拉长了调子,不知疲倦地嘶叫着,更衬托出一种慵懒而静谧的氛围。戚睿涵正与董小倩在房内翻阅一些沿途收集的杂书野史,李大坤则又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他的新菜式。忽然,客栈那个机灵的小伙计引着一位年轻道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戚睿涵房外。
那道人看去年岁极轻,不过二十上下,面容清秀俊朗,肤色白皙,一双眼睛澄澈如水,仿佛能映照出人心。他身着一袭半旧的道袍,洗得有些发白,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他见了戚睿涵,执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动作流畅自然,声音平和得如同山间清泉:“无量天尊。敢问阁下可是戚睿涵戚公子?”
戚睿涵心中微微讶异,他在北京的行踪虽未刻意隐瞒,但也尽量保持低调,怎会有方外之人如此准确地找上门来?他起身,依着礼节还了一礼,语气谨慎:“正是在下。不知道长仙乡何处,寻戚某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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