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袁军大帐。
连日按兵不动,并未换来预想中的曹营内乱,反而让对面那面刺眼的“周”字帅旗愈发显得从容不迫。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湿的霉菌,在袁绍庞大的军营中悄然滋生、蔓延。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些难以追查源头的流言,如同鬼魅般在士卒与中下层将官间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若非审别驾、郭先生他们一味怂恿主公强攻,折了颜良、文丑两位将军,我军何至于此?”
“嘘!小声点!我还听说,沮授先生和田丰先生早就劝过主公,要稳扎稳打,莫要轻敌冒进,可惜主公不听啊……”
“可不是?若早依沮监军之策,凭咱们的兵力粮草,慢慢耗也把曹阿瞒耗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唉,可惜了沮监军、田别驾这样的明白人,据说……嘿嘿,是有人嫉妒他们,在主公面前进了谗言……”
这些流言蜚语,经过郭嘉麾下细作的精心炮制与定向传播,如同精准投毒的匕首,巧妙地将袁军初战失利、损兵折将的责任,引向了郭图、审配等主战派谋士,同时又将沮授、田丰塑造成洞悉局势却遭排挤的悲情角色。它们并未直接攻击袁绍,却句句暗示着他“亲小人,远贤臣”的昏聩。
当这些经过层层发酵、已然变味的“营中议论”终于传到袁绍耳中时,这位本就因战事不利而心烦意乱的霸主,瞬间勃然大怒。
“砰!”袁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岂有此理!军中何时多了这许多嚼舌根的鼠辈!沮授、田丰……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怨望于吾吗?”他生性多疑,又好面子,流言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痛处——他无法接受失败是自己决策失误,更愿意相信是下属执行不力或有人背后非议。
郭图察言观色,立刻火上浇油,痛心疾首道:“主公明鉴!此必是曹贼离间之计!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沮公与、田元皓二人,向来恃才傲物,常以诤臣自居。平日里对主公之策便多有不以为然,如今战事稍挫,其门下故吏散布些牢骚之言,也是有的……”他巧妙地将流言与沮授、田丰的“一贯表现”联系起来,坐实了袁绍的猜疑。
审配也阴沉着脸附和:“主公,大战之际,军心为上。此等言论,动摇军心,其心可诛!沮授、田丰纵非主谋,亦难辞管教不严之咎!”
袁绍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越想越觉得郭图、审配言之有理,尤其是回想起沮授、田丰此前确实多次反对他急于求成的战略,更觉此二人面目可憎。“传令!”他厉声喝道,“即日起,沮授卸去监军之职,田丰亦不必再参赞军机!令二人即刻返回邺城,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命令传出,众谋士反应各异。郭图、审配、逢纪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默然不语。许攸捋着胡须,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而其他一些虽觉此法不妥,但见袁绍盛怒,又慑于郭、审等人的权势,竟无一人敢出面为沮、田二人辩解。
沮授接到命令时,正在帐中研究地图,闻言手中笔杆“啪”地折断。他面容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满是悲凉与绝望。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来到中军大帐外,求见袁绍。
“主公,”沮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尽力保持着平静,“授临行之前,尚有一言。曹军狡诈,郭嘉、周晏皆诡计多端之辈,我军连日失利,皆因过于追求奇谋,反为其所趁。我军之利,在于兵多将广,粮草充沛。当下之策,当选精锐轮番出击,不分昼夜,以堂堂正正之师,耗其兵力,疲其将士,损其将领!曹操兵少粮寡,久战必疲,只要我军不急不躁,步步为营,此战……必胜!望主公明察,切勿再受诡道迷惑,弃长用短啊!”这是他最后、也是最直白的战略忠告,将胜利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己方的绝对实力上。
袁绍坐在帐内,听着沮授的话,烦躁地挥了挥手:“吾意已决,公且去吧!”语气中充满了不耐。
沮授在帐外默立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背影萧索地离去。
审配等到沮授走远,才出列躬身道:“审配等到沮授走远,才出列躬身,语气沉稳而坚定,仿佛之前的争论从未发生:“主公,沮授虽言语冲撞,然其所言‘车轮疲敌’之策,实乃老成谋国之道。我军优势在于堂堂正正之师,与其和郭嘉、周晏之徒斗智,不若以力破巧。此策,正合当下!”
袁绍见帐下众谋士此番皆无异议,自己也觉得这法子省心省力,便点了点头:“便依此策。传令各部,依序轮战,日夜不停,给吾耗尽曹军的最后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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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军战略的改变,效果立竿见影。
接下来的数日,曹军防线承受了开战以来最持续、最猛烈的压力。袁军不再追求复杂的战术和一击必杀,只是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境地冲击着曹军的营垒、壕沟、栅栏。他们不计较单次进攻的伤亡,只求最大限度地消耗曹军的体力、箭矢和战斗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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