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官渡曹军大营。
曹操高踞主位,虽眼窝深陷难掩疲惫,但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却如烈日般灼灼逼人。他亲自执起酒爵,为帐下有功将领一一斟满醇酒。
“文远!公明!”曹操行至张辽、徐晃面前,亲手将酒爵递过,目光灼灼,“你二人刚到前线便阵斩文丑,大破敌胆,壮我军威!此战,尔等当居首功!加封文远为关内侯,迁裨将军;公明为都亭侯,迁偏将军!望二位再接再厉,与孤共匡天下!”
张辽与徐晃连忙躬身接过,声音洪亮:“末将谢司空厚赏!定当竭诚效死,万死不辞!”两人仰头满饮,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扫向坐在曹操左下首,正慢条斯理拨弄着盘中炙肉的周晏,眼中充满了无需言说的感激。若非周晏力荐担保,他们何来这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机会?
曹操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脸上笑意更浓,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与亲近。他大步走到周晏案前,竟直接伸手揽住周晏的肩膀,将他从席位上半拉起来,对着满帐文武,声音洪亮得压过了所有喧嚣:
“诸位!静一静!”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勾肩搭背的曹操与周晏身上。
曹操用力拍了拍周晏的肩头,朗声道:“今日,除了封赏将士,孤还有一桩大喜事要宣布!”他侧头看着身旁一脸无奈,试图把他胳膊掰开的周晏,哈哈笑道:“吾与子宁,相识于微末,并肩于乱世,既是君臣,更是兄弟!此番官渡能胜,子宁居功至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非人力可及也!吾心甚慰,更欲亲上加亲!”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周晏脸上,语气真诚而热切,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子宁,文姬腹中孩儿,无论男女,待其降生,便与吾家中适龄孩儿定下婚约,结为儿女亲家!你我携手,共定这天下,再结秦晋之好,岂非千古佳话?诸位说,好不好?”
帐内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附和声!
“恭喜司空!贺喜都督!”
“佳儿佳妇,天作之合!”
“此乃我军中一大喜事啊!”
欢呼声、道贺声如同热浪,将周晏包裹。他看着曹操那双因激动和真诚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深知这绝非一时兴起的戏言。乱世之中的政治联盟,血缘与婚姻是最牢固的纽带之一。曹操此举,既是对他功绩的无上肯定,更是要将他与曹氏集团彻底捆绑,一荣俱荣。
他轻轻挣开曹操的手臂,在满帐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整了整微皱的衣袍,脸上那点无奈渐渐化为一种沉静的郑重。他迎上曹操期待的眼神,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孟德兄厚爱,晏,敢不从命?只望日后孩子们,莫要嫌弃我们这些做父亲的,给他们定了这么早的规矩。”
他没有激动涕零,也没有推辞谦逊,这份平静的应承,反而更显分量。帐内再次响起一片叫好与恭贺之声,气氛达到了顶点。曹操更是喜动颜色,亲自斟满两爵酒,塞给周晏一爵,用力与他碰杯:“好!子宁爽快!饮胜!”
“饮胜!”周晏举爵,与曹操一同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也压下了心底那丝微妙的慨叹。
喧嚣的庆功宴直至午后方渐渐散去。文武们三三两两告退,帐内只剩下杯盘狼藉和浓郁的酒气。周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正欲起身离开,一个如同灰色影子般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侧。
是贾诩。
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袍袖仿佛还带着帐外清冷的风,低声在周晏耳边说了几句。
周晏拨弄着腰间玉佩的手指骤然一顿,脸上的慵懒瞬间冻结,化作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他猛地转头看向贾诩,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确认这消息的真伪。贾诩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沉静。
周晏沉默片刻,眼中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点了点头,对贾诩低语:“此事……你去禀明孟德吧。他知道该如何处置。”贾诩躬身,悄然退出了大帐。
周晏在原地静立片刻,对侍立在外,如同铁塔般的典韦吩咐道:“老典,去请文远将军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相商。”
不多时,张辽大步走入。他刚受封赏,甲胄未卸,眉宇间虽带着酒意,更多却是沉毅与感激。“都督,唤辽前来,有何吩咐?”
周晏没有绕圈子,示意典韦守住帐门,然后走到张辽面前,看着他因酒意和兴奋而微红的双眼,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沉重:“文远,刚收到来自许都的密报。”
张辽神色一凛,酒意醒了大半,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周晏继续道:“吕布……伤重不治,已经去了。”
张辽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缩。虽早已料到吕布的结局,但真正听到旧主死讯,心中仍是百味杂陈,那块名为“忠义”的巨石仿佛又被撼动了一下。
不等他消化这个消息,周晏的声音再次响起,更低沉了几分:“其夫人严氏,听闻噩耗,在安置的别院中……自尽随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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