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缠绕在山间树梢。李晓聪的千层底布鞋已沾满露水,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鞋底与潮湿泥土的亲昵。他攥着王婶硬塞的茶叶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颗温热的蛋,而是承载着全村希望的沉甸甸的砝码。村口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细长,枝桠间偶尔飘落几片枯叶,仿佛在丈量他六年来走过的求学之路。远处传来赵虎的呼喊,声音穿透薄雾,带着破竹之势:“晓聪!张老师让人捎信,成绩放榜了!”
这声呼喊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晓聪心上。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布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 “啪嗒” 声,惊起路边草丛里的几只麻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六年前那个初到清平村的自己,满身骄纵与叛逆,是王伯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头,说 “娃儿,路要自己走才踏实”;想起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陈浩然顶着黑眼圈,用搪瓷缸煮着浓茶,说 “这题解法像九阳神功,得融会贯通”;想起小美偷偷卖掉银镯子后,塞给他那本手抄笔记时,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笑容。
学校公告栏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的喧闹声如同沸腾的开水。李晓聪在人群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和油墨的气息。就在这时,他听见教导主任儿子尖酸的声音:“就他那山沟里的破水平,能过专科线就不错了!” 这话如同一根刺,扎进在场每个人心里。话音未落,赵虎的迷彩胶鞋已重重踏在对方脚边,带起一阵尘土:“放你娘的狗屁!有种再说一遍?” 赵虎脖颈处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推搡间李晓聪被挤到前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榜单,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理科第一名... 李晓聪...708 分!” 不知谁喊出这声,喧闹的人群突然陷入死寂,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李晓聪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数字在阳光下跳动,恍若梦境。他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的瞬间,他才敢相信这不是梦。直到小美哭着扑过来,辫梢的红头绳扫过他的脸颊,他才猛地抓住公告栏的木框,指腹触到自己名字旁鲜红的油墨,烫得掌心发麻。“我... 我做到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榜单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王伯的杂货店此刻正飘着喜庆的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喜讯。李晓聪冲进院子时,王婶手里的擀面杖 “当啷” 落地,玉米面撒了一地。“婶!我考上了!” 他举起不知何时攥在手里的成绩单,泪水砸在纸面上晕开墨痕。王伯颤抖着接过纸张,老花镜滑到鼻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 “清北大学” 四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刻进心里。老人突然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抖动:“好... 好啊...” 老人沙哑的声音里裹着十几年的风霜,也藏着无尽的欣慰与骄傲。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当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巨响。李晓聪正在油灯下修补王伯的旧蓑衣,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忽明忽暗。忽听村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赵虎浑身湿透撞开门,头发上还滴着水,手里的油纸包却干燥如新:“县邮局的人说,有个带火漆印的信封!” 众人围聚过来,火苗在李晓聪颤抖的指尖跳跃,他看见烫金的 “清北大学录取通知书” 字样,仿佛看见无数个挑灯夜战的自己正从字里行间走出来,那些疲惫、迷茫、坚持的瞬间,都在此刻汇聚成这几个耀眼的大字。
“等等!” 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从雨幕中传来,带着一丝阴鸷。他举着把破伞,伞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人,“有人举报李晓聪作弊!” 这话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固。话音未落,赵虎已抄起门后的扁担,虎视眈眈地瞪着来人;小美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痕:“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李晓聪却按住躁动的人群,目光如炬,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主任,证据何在?”
教导主任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他一个山里娃,怎么可能考这么高?” 这荒谬的理由让在场众人哗然。陈浩然突然冷笑一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刀:“按此逻辑,莫非主任家公子考不上,是因为全天下学生都作弊?” 说着,他抖出一摞桦树皮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工工整整的笔记,每一页都浸透着汗水与努力,让众人瞠目结舌。
僵持间,张明远戴着褪色草帽突然现身,他的出现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光。他从怀中取出个牛皮纸袋,里面竟是李晓聪高中三年的全部试卷原件,每张都有张老师的亲笔批注。“县教育局早有调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倒是某些人,该好好查查泼墨公告栏、恶意举报的事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教导主任心上,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在众人的怒视中,如同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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