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燃到第三段。李承乾捏着狼毫的手指突然收紧,笔杆在掌心硌出四道红痕 —— 小李子跪在地上的身影,像根刺扎在他眼里。案几上摊着的《农桑辑要》被墨汁污了页脚,那是他昨夜假装研读时,被侍墨太监不慎打翻砚台弄的,此刻倒成了宣泄怒火的由头。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比咆哮更让人胆寒。紫檀木案几的边缘,还留着去年盛怒时用佩刀劈出的裂痕,此刻在烛火下像道狰狞的伤疤。
小李子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包,血腥味混着龙涎香的甜腻,在鼻尖凝成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回殿下,禁苑的铁壳虫…… 真的被清干净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片蜷缩的虫尸,青黑色的甲壳上还沾着褐色的药渍,“奴才的人亲眼看见,李杰带着狱卒往竹架上泼药汤,连砖缝里的虫卵都用竹片刮了……”
“泼药汤?” 李承乾猛地踹翻脚边的锦凳,凳腿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尖叫。明黄色的绸面坐垫掉在地上,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像团被撕碎的云,“本宫花了五十匹帛从城外菜农手里弄来的铁壳虫,特意挑的最能啃苗的品种,他就用几锅破药汤给解决了?”
站在一旁的王德太监连忙上前,手里的拂尘像条白蛇,轻巧地卷起地上的坐垫:“殿下息怒,仔细伤了龙体。那李杰本是司农寺书生,懂些驱虫的法子也不稀奇。” 他的指甲涂着蔻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依老奴看,他能这么快解决虫害,怕是有人从旁相助。”
李承乾一把抢过油纸包,捏起片虫尸狠狠攥在掌心。甲壳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青黑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明黄色的龙纹地毯上,像溅落的血珠:“相助? 谁会帮他一个戴罪之身? 尉迟恭? 还是萧瑀?” 他突然将虫尸砸在小李子脸上,“连这点风声都探不到,本宫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小李子被砸得闷哼一声,嘴角立刻淌出血来。他不敢擦,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到地面:“奴才该死! 奴才派去的人说,禁苑最近除了送菜的杂役,就只有个卖豆腐的老汉进去过,说是给老张送豆子的……”
“卖豆腐的?” 李承乾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突然定格在小李子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那老汉长什么样?”
“就…… 就在前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 小李子努力回忆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听说是个瘸腿老汉,推着辆独轮车,车斗上盖着厚厚的棉絮……”
“瘸腿老汉?” 王德突然插话,拂尘的穗子在掌心轻轻敲击,“老奴倒想起件事,前几日去御花园查看,见武才人的侍女春桃,给一个卖豆腐的瘸腿老汉塞过钱袋,当时还觉得奇怪,豆腐哪用得着那么多钱买……”
“武媚娘?” 李承乾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得发白。这个名字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他心里 —— 那个在感业寺吃了三年素的女人,回到宫里才多久,就敢插手东宫的事了? 他猛地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撞见的情景,武媚娘鬓边插着朵苦楝花,手里还拿着片胡椒叶,当时只当是寻常花草,现在想来,全是破绽!
“她一个先帝才人,也敢管本宫的闲事?” 李承乾抓起案上的玉如意,狠狠砸在墙上。和田玉碎裂的脆响惊心动魄,其中一块碎片弹回来,擦过他的脸颊,留下道细细的血痕,“当年在感业寺青灯古佛,怎么没把她的野心给磨掉!”
王德连忙用袖口蘸了茶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李承乾脸颊的血痕。冰凉的茶水混着温热的血珠,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蜿蜒,像条细小的蛇:“殿下息怒,武才人不过是仗着陛下的恩宠,蹦跶不了几天。”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耳语,“老奴查到,御花园的苦楝林最近少了不少叶子,看守的园丁说是武才人让人采去做香料了……”
“苦楝叶!” 李承乾恍然大悟,一脚踹在案几上。端砚里的墨汁泼洒出来,在《农桑辑要》的封面上晕开,把 “贞观十年御制” 的金字都染黑了,“那老汉车里的哪是豆子,分明是苦楝叶! 武媚娘这贱人,竟敢用本宫管辖的苦楝林去帮李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石青色常服的领口被撑得变形,露出里面绣着团龙纹的里衣。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翻涌的戾气:“好,很好! 一个罪臣,一个废妃,竟敢联手跟本宫作对!”
王德的拂尘轻轻扫过李承乾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头暴怒的狮子:“殿下何必与这等人生气。武媚娘虽得宠,终究是女子;李杰虽有本事,终究是戴罪之身。只要殿下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蔻丹染红的指甲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李承乾推开他的手,走到窗前。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张无形的网。远处禁苑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竹架的轮廓,在夜色里沉默地矗立着,像一根根刺向天空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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