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拽开。
他猩红着双眼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周耀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听见了？”
他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周耀祖点了点头，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李默！你那个该死的李默到底在哪儿！”
唐生智是在咆哮，唾沫星子喷了周耀祖一脸。
“老子要他立刻！马上！出现在紫金山！”
刚刚还端着架子的司令长官，此刻活脱脱一头被逼到墙角的疯狗。
他刚在庆功宴上把牛皮吹上了天，通电全国的电报也发出去了，南京固若金汤。
这要是转眼紫金山就丢了，他的脸往哪儿搁？
委员长那边怎么交代？
“长官，您先松手。”
周耀祖不闪不避，任由那点腥臊的唾沫挂在脸上。
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把唐生智攥得发白的手指，从自己胳膊上掰开。
动作不快，但很稳。
“我刚才说了，李团长行踪飘忽，我们都是单线联系。”
“他交代我的任务只是来赴宴，没说下一步去哪儿。”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李默确实没说具体位置，但周耀祖清楚，默爷和那一百多号精锐，肯定就在南京城外某个地方，像狼一样盯着战场。
“我不管！我不管他用什么联系！”
唐生智彻底崩了。
“掘地三尺，你也得把他给我找出来！”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周耀祖的鼻尖。
“告诉他，只要他能守住紫金山！”
“别说一个特战团，就算他要一个师的编制，老子也给他批！”
周耀祖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现在知道下血本了？早干嘛去了。
他脸上却拧起眉头，一副愁得能夹死苍蝇的样子，沉吟了半晌。
“长官，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抬头，眼神里是豁出命去的决然。
“我可以冒死出城，尝试去我们之前约定的几个备用联络点找找看。但是……”
“但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跟我谈条件！”
唐生智又要跳脚。
“不是条件，是必须的准备！”
周耀祖的语气，第一次硬了起来。
“长官，您想让默爷出山，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他手底下就那么点人，硬往紫金山那种绞肉机里填，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往前一步，凑到唐生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默爷的打法，您是清楚的。”
“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他需要的，不是人。”
“是能让他把那些溃兵、散兵、游兵，迅速捏合成拳头的权力！”
唐生智的呼吸，猛地一停。
他听懂了。
“你要什么？”
“第一，我需要您的一纸手令！”
周耀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不容商量。
“授权我，周耀祖，全权负责收拢、整编南京城内所有无人管辖的溃散部队！”
“上至校官，下至士兵，只要是没有建制的，我都有权调动！”
唐生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要收编部队的合法性！
“第二！”
周耀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根本不给唐生智思考的机会。
“我需要武器！弹药！粮食！越多越好！”
“我现在就给您列个单子，您马上调拨！”
“送到城南三十里外的乱葬岗！”
“一手交货，我一手去找人！”
这是在索要组建军队的物质基础！
“你……！”
唐生智的身体都在发抖。
这不是趁火打劫，这是把他唐某人摁在地上，连皮带肉地往下撕！
“长官！”
周耀祖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指挥室里所有的嘈杂。
“紫金山每分每秒都有弟兄在死！”
“您今天给我的，是兵，是枪！”
“默爷明天还给您的，可能就是整个南京城的安危！”
“这笔买卖，做不做？”
“您，一句话！”
唐生智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和挣扎在疯狂交战。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颓然的长叹。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他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摆了摆手。
“去吧，去找我的参谋长，你要什么，让他给你办。”
“谢长官！”
周耀祖再次敬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一次，他走得虎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