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距苏墨卿离家,已匆匆四载。
这四年,对于蛰居临安苦读的苏墨卿而言,是青灯黄卷、呕心沥血的四年。他靠着在书院抄书、为人代笔等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了科举之中。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支撑他的,除了光耀门楣、改善母亲生活的信念,更有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痛楚与憾恨——对沈知意的思念与愧疚,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他唯有将这份情感强行压抑,转化为寒窗苦读的动力,期盼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或许……或许还能有弥补的机会,尽管他深知,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皇天不负有心人。去年秋闱,他高中举人。今春赴京会试,更是金榜题名,考中了进士!虽然名次并非前列,但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而言,已是鲤鱼跃龙门,足以改换门庭。授官的文书还需些时日,苏墨卿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在京城多待,将所得官囊银钱仔细收好,便马不停蹄地踏上了返乡之路。
一路风尘仆仆,当他再次看到清溪县那熟悉的城墙时,心中百感交集,近乡情怯。四年了,母亲可还安好?她老人家头上的白发,想必又添了许多吧?而……知意呢?她……她是否早已嫁作他人妇?想到此,心口便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那扇记忆中年久失修、吱呀作响的家门。小院依旧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母亲柳氏正坐在院中阳光下,眯着眼费力地缝补着一件旧衣,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柳氏先是愣住,待看清那风尘仆仆却难掩俊朗风姿的儿子,手中针线“啪”地落地,嘴唇哆嗦着,颤巍巍地站起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墨……墨卿?是我的墨卿回来了吗?”
“娘!是不孝儿回来了!”苏墨卿抢步上前,双膝一软,跪倒在母亲面前,紧紧抱住母亲消瘦的身躯,声音哽咽。这四年,母亲老了太多,脸上布满皱纹,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然这些年过得极为艰辛。
柳氏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又是哭又是笑,抚摸着他的头脸,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良久,才在邻居闻讯赶来的劝慰下稍稍平复。苏墨卿扶着母亲进屋,将自己这四年的经历,以及考中进士的喜讯告知。柳氏听闻儿子竟已高中进士,简直喜出望外,浑浊的老眼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连声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我儿终于有出息了!”那缠绵病榻多年的身子,竟因这巨大的惊喜而焕发出活力,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仿佛沉疴尽去。
然而,喜悦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苏墨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四年之久的问题:“娘……知意……她……她还好吗?”
柳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黯淡下来,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正要开口,院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墨卿!是墨卿回来了吗?”只见沈掌柜夫妇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得知苏墨卿归来后的急切与复杂神色。
苏墨卿忙起身相迎:“沈伯父,沈伯母。”
沈掌柜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已然大不相同、俨然已是官身的女婿(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苏墨卿才是他认定的女婿),再想到女儿如今的境况,不由得悲从中来,未语泪先流:“墨卿啊!你……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知意她……她等你等得好苦啊!”
苏墨卿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他:“知意她……她怎么了?”
沈夫人更是忍不住,哭着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沈知意如何苦等他三年,如何在他们劝说下被迫应允秦家婚事,如何在婚前偶遇秦福得知云台山真相,又如何心灰意冷、毅然前往净慈庵出家为尼,法号“了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墨卿的心上!
他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真相!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云台山是骗局!秦文昭的救命之恩是假的!他这四年的离乡背井、忍痛割爱,他让知意承受的三年苦等与绝望,竟然全都是建立在那个奸险小人精心设计的骗局之上!
“啊——!”苏墨卿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壁上,指节瞬间红肿破裂,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痛楚。悔恨、愤怒、心痛、自责……种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恨秦文昭的阴险歹毒,更恨自己的愚蠢轻信!是他!是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向了痛苦的深渊,甚至逼得她遁入空门!
“我……我真蠢!我真蠢啊!”他双目赤红,泪水奔涌而出,声音嘶哑如同泣血,“知意……知意……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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