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掏出一个油布包,颤抖地递向何见微。
“儿啊,爹对不住你!对不住杏林那孩子啊!”
他涕泪交加,声音破碎。
何见微望着父亲,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济世堂王掌柜一年前与你母亲的书信来往。当时你母亲看完之后,让我把它烧掉!我良心难安,又担心王掌柜日后拿此事威胁我们,就想着保存这些,他要是威胁我们,我们就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没有烧,偷偷藏了下来,却又不敢声张,日日活在煎熬里。”
何见微打开信件。
信中,王掌柜不仅详细说明了如何用墨玉兰替换甘草,还白纸黑字地写明了事成之后,济世堂分予何家三成干股作为酬谢。
铁证如山!
宋雪凝心中一动,没想到在此时,何父会拿出如此关键的证据。
如果没有这些信件,何老夫人咬死不承认,谁也拿她没办法。
以何见微的秉性,他估计也不会公开指认他的母亲。
虽然有苏杏林的鬼魂还原了当初的场景,但这些难以成为呈堂证供。
而且天黑之后,苏杏林才能利用这些雾气现身。
没想到,何父拿出了证据。
何见微问道:“父亲,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拿出来?为什么当初不站出来?”
何父老泪纵横,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劝你母亲不要这么做。可她说,这都是为了你的前途。当初我也一心为你的前途着想,我也鬼迷心窍了。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是我懦弱,是我胆小,不敢理直气壮地指出她做错的事!说到底,是我害了你啊。如果我胆子大一点,如果我的立场坚定一点,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结果现在还是害了你,让你成了过街老鼠。”
宋雪凝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
何见微的父亲如此懦弱,何见微也是如此怯懦优柔。
何父指着瘫软在地的何母,哭道:“当初虽是你娘先起了心思,去找的王掌柜,可那王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他一直在蛊惑你母亲。好几次告诉你娘,墨玉兰的药效能杀人于无形,且难以查验;他那能说会道的夫人,也整日在你娘耳边念叨,说邻县张举人、李进士,都是被原配糟糠拖累了前程,若能及早摆脱,早已官至五品。是他们不停地撩拨!以至于让你母亲起了歪心思。”
“归根到底,始作俑者是王掌柜。不过我们也知道,我和你妈也有错,唉!只能怪我们自己心志不坚,被别人蛊惑,被别人耍弄!”
何见微呆呆地站在原地。
“何大人,你现在想明白了?”宋雪凝问道。
“想明白什么?”何见微茫然地问道。
“想明白杏林姑娘的怨魂,为何要一直跟着你。”宋雪凝问。
“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还请宋姑娘告诉我。”何见微问道。
“唉。你冤枉了她,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死去。所以,她也要让你尝一尝,被天下人冤枉的滋味。你真心实意地想去帮助南城的工匠,想做些善事,去弥补心中的亏欠。可她偏不让你如愿。你越是想帮谁,她便让谁生病。你越是热情,那些人便越是讨厌你,让你感受她当初感受到的委屈。对于你而言,这种委屈比死更加难受。”
何见微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不是索命,而是诛心。
何见微再也承受不住,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
他恨自己的犹豫,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那被所谓孝道蒙蔽了的双眼。
什么官府的罪证,什么父母的证词,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但凡鼓起一丝勇气,但凡去牢中看她一眼,这桩天大的冤案,又怎会发生?
不是官府杀死了杏林,不是他的父母杀死了杏林。
是他。
是他何见微,亲手杀死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懦弱。
他明知道不对,却不敢站出来反抗。
一股阴冷的寒风凭空在屋内卷起,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一瞬间从暖春坠入了寒冬。
何见微身后再次浮现出一团灰绿色的雾气。
一个单薄而悲戚的女子虚影,缓缓从中显现。
这次,是苏杏林本人。
她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啊!鬼啊!”何母尖叫,吓得连滚带爬。
何见微惨然一笑。
“杏林,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后果,希望你饶过我的父母。”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防身短剑。
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烛火下,闪过一道凄厉的寒光。
“我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如今,我还给你。”
他举起短剑,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他要以死谢罪,他要用自己的血,去洗刷那无法饶恕的罪孽。
不过,一缕灰绿色的雾气缠住了何见微持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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