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家祖宅书房内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查伊一扭曲疯狂的录音早已播放完毕,但那恶毒的余音似乎仍萦绕在昂贵的紫檀木和古籍线装书之间,啃噬着查永昌最后一丝身为家主的威严和父亲的幻象。他瘫坐在太师椅里,仿佛一夜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往日北方猛虎的雄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至亲背叛刺得千疮百孔的老人,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破败的嘶声。
查梁一沉默地矗立在书案前,如同一柄已然出鞘、饮了血的剑,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看着父亲瞬间佝偻下去的身形,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清理门户,不仅仅是口号,更是维系查家这艘巨轮不在惊涛骇浪中倾覆的唯一选择。
两名内卫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依旧牢牢钳制着昏迷不醒的查伊一,等待最终的指令。
空气里,只剩下查永昌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如同为这场家族悲剧奏响的哀乐。
良久,查永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极其缓慢地、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沉重如铁的眼皮,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瘫软如泥的女儿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滔天的怒火,有被愚弄的耻辱,有深入骨髓的失望,但最终,却都融化成一滩无可奈何的、近乎绝望的……溺爱残渣。
虎毒不食子。尤其是这个他倾注了最多偏宠、甚至纵容她无法无天的女儿。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查伊一身上移开,缓缓抬起,对上了查梁一那双冰冷等待的眼睛。
“梁一……”查永昌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她……终究是你妹妹。”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彻底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无法割舍的软肋。
他不是不知道查伊一闯下的泼天大祸足以让查家万劫不复,不是不明白查梁一拿出的证据铁证如山。但……那是伊一啊!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犯了再大的错也舍不得重罚的小女儿!
查梁一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了一下!父亲这句话,无异于在他刚刚坚定起来的决堤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一股混合着荒谬、愤怒和巨大悲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都到了这个时候,父亲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保全查伊一?!
他下颌线绷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父亲!她策划谋杀赵山河!动用家族禁用的海外黑钱渠道!勾结王家的敌人吴家!甚至可能引来了更高层面的注视!任何一条,都足够让我们查家被撕成碎片!您要我清理门户,现在,却要我顾及兄妹之情?!”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都知道!”查永昌猛地捶了一下书案,断裂的镇纸残骸跳了一下,但他随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但她不能……不能以这种方式被‘清理’!查家丢不起这个人!我……我也……”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痛苦已经说明了一切。
查伊一可以死,但不能是死在家族内部倾轧、死在勾结外敌的罪名下,更不能是死在她亲哥哥手里!查家的脸面,比他查永昌的命还重要!
查梁一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看着父亲那双写满挣扎和私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所谓的清理门户,在父亲心里,从来就不包括真正处决查伊一。他要的,是平息外界的风波,是保住查家的根基,但同时,也要保住他最疼爱女儿的一条命!哪怕这条命,从此只能活在阴影里。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绝感包裹了查梁一。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场父与子的棋局里,依然只是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非真正的执棋者。
书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查永昌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终于,查永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狠厉决绝的光芒,那是一个家主在家族存亡面前,最终压过个人情感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依旧带着无法抹去的私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看查伊一,而是重新聚焦在查梁一身上,声音恢复了一丝属于查家猛虎的冰冷和决断,尽管这决断透着残忍的意味:“联系‘老刀’。”
查永昌吐出一个极其隐秘的代号,那是只服务于他个人、处理最见不得光事务的“白手套”,一个连查梁一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影子。“让他……立刻来见我。”
查梁一瞳孔微缩。老刀!父亲竟然要动用“老刀”!
查永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告诉老刀,我要一场‘意外’。一场发生在燕北农庄,足够逼真,足够惨烈,能让所有盯着查家的眼睛都相信的……火灾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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