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像凝固的机油。刘建明坐在长桌末尾,警徽在制服前襟闪着冷光,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桌下反复摩挲着左腕的机械表。
表壳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椭圆形长桌两侧,O记、刑侦、总区指挥官们如同列队的冰冷塑像。主位上,警务处长梁正贤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正在宣读下一季的罪案控制指标。
那些数字——抢劫案下降百分之十,凶杀案下降百分之八——如同漂浮在粘稠水面上的油花,虚假得令人窒息。刘建明的目光越过处长肩头,死死钉在墙上那座巨大的橡木座钟上。
那座钟是新的。上周警队百年庆典时才挂上去,号称维多利亚时代古董,黄铜钟摆厚重,雕花繁复到近乎狰狞。
此刻,那根钟摆每一次摆动都拉扯着刘建明的神经。它切割空气的轨迹太精准了,精准得不像机械运动,倒像某种活物在规律地收缩舒张。每一次“咔哒”声响起,都像一枚冰冷的齿轮直接嵌进他的太阳穴,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颅骨深处的隐痛。
“……因此,技术升级势在必行。”梁正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刘建明猛地回过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处长环视全场,嘴角扯开一个僵硬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齿轮咬合般的精确。“‘全港机械飞升计划’(HK-M.E.C.H. Ascension Initiative),即日启动。”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调出风的微响都消失了。刘建明感到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看向斜对面的黄志诚督察。这位以火爆脾气和敏锐直觉着称的老上司,此刻脸色灰败如水泥,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搁在桌上的手正在难以察觉地颤抖。黄SIR的右手食指,指甲盖的边缘,赫然洇开一小片暗红的铁锈色,正诡异地缓慢扩散。
就在这时,墙上那座巨大的橡木座钟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长的报时音——“咚!”
声音响起的刹那,刘建明左腕猛地一紧!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皮肤,狠狠扎进骨头缝隙!他差点痛呼出声,死死咬住牙关,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腕表表盘上,那几根优雅的蓝钢指针,正在疯狂地逆向旋转!秒针、分针、时针,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疯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倒着飞驰!
表盘下的机芯发出细碎、密集而狂乱的“咯咯咯咯咯”声,像有无数细小的金属昆虫在表壳里啃噬、冲撞!更恐怖的是,在表盘玻璃与金属表壳的微小缝隙间,十几条比发丝还细、呈现暗沉铁锈色的丝状物正缓缓地、扭曲地探伸出来。
它们像有生命的毛细血管,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贪婪地缠绕上他手腕的皮肤,蜿蜒着向上爬行,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冰冷滑腻的触感和细微如针扎的刺痛。
刘建明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他猛地将左手塞进裤袋,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金属表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扫过整个会议室。
梁正贤处长依旧在侃侃而谈,声音平稳得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融合最前沿的生物工程与量子芯片技术…消除警员疲劳、恐惧、犹豫…情绪与肉体的脆弱性…提升执法效率至完美状态…”他每说一句,座钟便配合地发出一次清脆的“咔哒”声。
每一次“咔哒”响起,长桌两侧那些原本只是呆滞麻木的警官们,身体便同步产生一次难以言喻的僵硬震颤。他们的眼球转动变得极其迟滞,如同生锈的轴承,视线扫过时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一个坐在刘建明正对面的警司,端起桌上的水杯,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缺油的机器人,陶瓷杯底与桌面接触时,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金属磕碰般的“叮”响!
刘建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黄志诚。
黄SIR放在桌上的右手,那根染锈的食指,指甲盖下的锈迹已经扩散到了整个指节,颜色也由暗红变成了更深的、近乎凝固血液的紫黑色。黄志诚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抬起那只手,凑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念一个名字,又像是在诅咒。
会议在梁正贤一句“为更高效的香港”的冰冷宣言中结束。长桌两侧的“人形”们动作划一地起立,抬手敬礼。瞬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沉闷的、如同铁块撞击的“哐哐”声!
那不是血肉手掌拍击制服的声音,更像是无数金属手臂在撞击胸膛!刘建明混杂其中,感到自己敬礼的右臂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左腕那些冰冷缠绕的“锈丝”,带来钻心的刺痛。
人潮(如果还能称之为“潮”的话)机械地涌向门口。刘建明低着头,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防火门,将自己塞进通往地下档案库的应急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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