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地底,前所未有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尘埃落落的摩擦、远处渗水的滴答、众人粗重的呼吸——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存在感所吸收、湮灭。空气粘稠得如同机油,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腥甜,压迫着胸腔,窒息感如同湿冷的裹尸布,一层层缠上来。
方才祭坛激活时爆发的刺目邪光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巨大空洞中的、源自地核深处的暗红色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熔炉的窥视孔,映照出扭曲拉长的影子,在布满管道和锈蚀钢铁的岩壁上疯狂舞动。
然后,它来了。
地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缓慢、坚决、令人牙酸的撕裂。众人面前的大地猛地拱起、破裂,无数的泥土、碎石和废弃的金属零件如同喷泉般向上激射,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排开。
首先破土而出的,是无数纠缠扭动的、水桶粗细的生锈管道,它们像巨蟒的巢穴,又像某种庞大生物的神经丛,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痂,不断剥落,又不断从内部渗出黑黄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刺鼻的白烟。
紧接着,一个更加庞大的轮廓从管道丛林中缓缓升起。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物——螺湮之主的真容。
它的主体,是一条由无数工业废料、船舶残骸、生锈铁轨和巨大齿轮强行糅合而成的机械巨虫。躯干上,扭曲的钢板像是被无形巨手撕扯后又被胡乱焊接,缝隙间可见缓缓搏动的、如同坏死肌肉般的暗红色肉瘤,表面覆盖着粘液和油污。一节节环状结构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齿轮,有些已经卡死,有些则在无人驱动的情况下,发出“嘎吱、嘎吱”令人头皮发麻的空转声。
而它的头部……那或许不能被称之为头。那是一个巨大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蒸汽机活塞腔的放大体,黄铜与铸铁交错,布满了斑驳的绿锈和油渍。活塞腔的开口处,没有眼睛,没有口鼻,只有一个不断开合、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伴随着每一次开合,都有浓郁如实质的黑色蒸汽喷涌而出,带着地狱熔炉般的高温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深海淤泥与金属腐败混合的古老腥臭。
它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其庞大的体积就几乎塞满了大半个地下空间,投下的阴影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那不是生命的阴影,而是工业文明畸形堕落后凝结成的、活着的废墟的阴影。
“呃……呕……”一个洪兴的马仔首先承受不住这超越理智极限的景象,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另一个则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失神的双眼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机械巨虫,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齿轮……全是齿轮……”
“顶……顶你个肺……”大飞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想咆哮,想咒骂,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砍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陈浩南站在最前,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住那不可名状的巨物。他能感觉到手中的刀在微微震颤,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在发抖,但很快,他发现不是。
“嗡——”
一种低频率的震荡开始了。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现场所有的金属物体之上!
“锵啷啷——!”
洪兴仔们手中的砍刀、钢管,腰间的皮带扣,甚至口袋里的硬币,都在同一时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跳动起来,发出杂乱而充满恐慌的金属鸣音。这鸣音并非无序,它们似乎在某种外部力量的强行引导下,正在……重新排列组合!
“我的刀!”
“按住它!”
“按不住啊!南哥!”
惊呼声中,几十把砍刀脱手而出,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叮叮当当地飞到一起,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摩擦、碰撞、移动。齿轮、螺丝、废弃的轴承也从周围的杂物堆中滚出,加入这场诡异的舞蹈。
片刻之间,在地面上,由数十把砍刀和无数金属零件,拼凑成了两个巨大、扭曲、却清晰可辨的汉字——
献 祭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不是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穿透力和命令性。它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癫狂的笑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恐怖。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展博瘫坐在那个仍在散发着微光的邪教祭坛旁边,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瞳孔里倒映着螺湮之主那庞大的暗红身躯,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狂热的、崩溃的迷乱。
“我睇到啦!我睇到啦!”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变调,“K线图!全世界的K线图都在我眼前!升!爆升!无厘头地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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