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到墙角,没地方可退了。墙是凉的,可没有它身上的凉。我看着它越来越近,能看清它脸上开裂的焦皮,能看见它眼睛的位置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能闻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带着烧肉的臭味,呛得我眼泪直流。
“你……你想干啥?”我哭着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惹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放过我吧……”
它停下了,离我只有一米远。近得我能看见它身上焦皮开裂的缝里,露出的暗红色的肉,能看见它头发上沾着的灰,像没烧透的纸。
然后,它抬起焦黑的手,不是朝我伸过来,而是指向我身后的墙。
我愣了一下,顺着它指的方向回头看。
墙上贴着张旧报纸,被风吹得卷了边,边角都破了。报纸上是篇新闻,配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栋老楼,三楼的窗户往外冒黑烟,黑沉沉的,看不清里面。标题是:“家属院深夜起火,一青年不幸身亡”。
下面有行小字,印得模糊,我眯着眼才看清:“死者李某,23岁,因睡前未拔充电器,导致电线短路引发火灾,当场身亡……”
我再回头,它还站在那,手还指着那张报纸,没动。它嘴巴的位置,裂开的缝更大了点,好像在说什么,可我听不见声音。
我没听见声音,可我好像明白了。它不是想害我。它好像在……告诉我什么。或者,它好像在……求我什么。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焦灰,迷了我的眼。我看着它焦黑的脸,看着它身上开裂的皮肤,突然不那么怕了,心里只剩一股说不出的难受。酸的,涩的,像吞了口生灰。
它就站在那儿,在阳光下,在巷子里,一个被火烧死的鬼,浑身焦黑,连个完整的样子都没有,却好像只是想让人知道,它为什么会死。
或者,它死得不甘心?
“你……你是想让我帮你?”我试探着问,声音还有点抖,却没那么怕了。
它没动,也没回应。但那股焦糊味,好像淡了一点,没那么呛人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倒垃圾,是个中年妇女,拎着个垃圾袋,看见我靠在墙上,愣了一下。
黑影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影渐渐变淡,像烟一样,慢慢消失了,连地上的黑色脚印也跟着淡了,最后没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地上只留下几块掉下来的焦皮,很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我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巷口,脑子里乱糟糟的。
它到底想干啥?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指那张报纸?新闻上说他是因为没拔充电器死的,难道不是?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碎片,想看看报纸上的新闻有没有更多细节,可报纸被风吹得卷了起来,飘得老远,挂在墙角的树枝上,看不清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腿还是软的,可心里却有了个念头。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就算要走,我也得弄明白,它到底想让我帮它做什么。
不然,它可能会一直跟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巷口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我总觉得,背后还是凉飕飕的。
那股淡淡的焦糊味,好像还跟在我身后,没走。我知道,它还在。它在跟着我,回302。
回那个烧死它的地方。不管那里有多可怕,我都得回去一趟。至少,我得把我的行李箱拿回来。
还有,我得弄清楚,那张报纸上的新闻,是不是真的。那个叫李某的青年,真的是因为没拔充电器死的吗?
走到三楼拐角时,声控灯突然“滋啦”响了一声,昏黄的光颤了颤,竟亮了。不是往常那种勉强的微光,是透着股铁锈味的亮,把墙面上那块深色印子照得清清楚楚——哪是什么泼溅的污渍。
边缘是锯齿状的,像被大火燎过的纸,黑褐底色里还嵌着几点发白的灰,细看竟像没烧透的布丝。
我盯着那印子愣了愣,后颈的凉意突然重了些,像有人对着衣领吹了口气。低头看脚边,楼梯缝里积着的灰,竟被什么东西扫出了道浅浅的痕迹,一直连到302门口。
门还是我昨晚跑时没关严的样子,缝里飘出股味儿,比之前淡,却多了点别的——不是焦糊,是种发苦的霉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墨水香。
我推开门时,指节撞在门板上,疼得发麻。屋里亮了些,晨光从窗帘破洞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几个小圆斑,斑里浮着的黑灰好像比早上少了。
那“滴答”声还在,从卧室传出来,只是慢了,“滴——答——”,间隔得匀匀的,像有人在数着什么。
客厅里没变化,沙发上的灰落了层薄的,茶几上的空饭盒倒被摆正了,之前垫腿的砖头也归回了茶几底下。我喉结动了动——昨晚我摔在地上时,明明把砖头踢到了墙角。
“是你弄的?”我对着空气问了句,声音发飘。没人应,只有“滴答”声还在响。后颈的凉意轻了点,像被人拍了下,不算疼,倒像在催我往里走。
卧室门虚掩着,缝里漏出点光。我推开门时,眼角瞥见门框上多了道新划痕,不是深的,是浅的、细的,像用指甲划的,歪歪扭扭拼出个“李”字——是那个死者的姓,李某。
屋里的焦糊味几乎淡没了,只剩那股发苦的霉味,从衣柜那边飘过来。衣柜门又歪了,跟我刚搬来时一样,合不拢,缝里黑沉沉的。
地上没了昨晚那黑色黏液,只在床脚留了串浅浅的脚印,是黑的,却不沾灰,踩在地板上像层薄霜,从衣柜一直连到床底。
“滴答”声是从床底来的。
我蹲下身,心脏怦怦跳——昨晚被那焦皮缠脚的地方还泛着凉,这会儿又开始发麻。床底黑糊糊的,我摸出手机(碎了屏,居然还能亮),开了电筒往里照。
照到的瞬间,我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