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没积灰,扫得干干净净的。靠墙的位置摆着个铁盒子,锈得厉害,盒盖没关严,露着点纸角。
“滴答”声是从盒子旁边来的——不是水,是铁盒上挂着的个小铜铃,铃舌上沾着块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像焦皮),被风一吹,撞在盒壁上,发出那慢悠悠的响。
风是从哪来的?窗户关得好好的。
我伸手去够铁盒,指尖刚碰到盒边,突然摸到点温的——不是冰凉,是像晒过太阳的石头那种温,跟这屋里的寒气格格不入。盒盖“咔”地动了下,像是被人从里面推了推。
我咬了咬牙,把铁盒拖了出来。盒子不重,打开时飘出股更浓的墨水香,混着点旧书的味。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烧得卷了边,角上写着个“李”字;
还有张照片,边缘烧黑了,上面是个穿蓝工装的小伙子,眉眼亮,正对着镜头笑,看着比我大不了两岁——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某。
笔记本页子皱巴巴的,有的地方被水泡过,字迹晕得厉害。
我翻到第一页,是去年的日期,字写得挺用力,笔尖戳破了纸:“今天搬来302,房东说月租七百,押一付一,比之前便宜。就是屋里味儿怪,像烧过东西,房东说是之前租客烤火不小心烫的,信他一回。”
往后翻,大多是些日常:“汽修厂活儿累,老周师傅教我换刹车片,手上划了道口子,疼。”
“买了箱牛奶,放窗台忘拿了,被太阳晒坏了,心疼。”
“301的张奶奶送了碗饺子,韭菜馅的,好吃。”——跟我差不多,就是个讨生活的年轻人。
翻到中间,字迹突然乱了,页边被撕过,墨水晕得像泪痕:“房东又来要‘补偿费’了,说我用空调多,要加钱。上次才刚涨过房租,明明合同上写死了的。跟他吵了两句,他瞪我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再往后,纸页烧得更厉害,有的地方只剩半行字:“……他撬我门锁?昨晚回来,门锁有划痕,屋里东西动过……”
“……看见他跟中介小周在楼下嘀咕,说什么‘让他赶紧走’……”
“……床底好像有声音,是不是他又进来了?我得把东西藏好……”
最后一页只写了一行,字歪得几乎认不出,墨水混着点暗红色的印子(看着像血):“他拿了煤油来,我听见了,他想烧……”
后面没了。纸页到这断了,边缘是焦黑的,像被火直接烧断的。
我捏着笔记本的手开始抖。煤油?不是电线短路?报纸上写的是“未拔充电器导致电线短路”,可李某记的是“他拿了煤油来”——这个“他”是谁?房东?
“滴答”声又响了,这次不是铜铃,是水滴。我抬头看天花板,那块像人影的深色印子底下,正往下滴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黑圈。
那水是凉的,落在手背上时,我打了个哆嗦——不是普通的凉水,带着股焦糊味,像从火场里捞出来的。
手机突然震了下,是老周发来的微信:“陈阳,你咋还没来上班?老板问了。对了,我问了下以前住那家属院的老同事,他说姓李那小伙子死的前晚,有人看见房东半夜在302楼下转悠,手里还拎着个塑料桶。”
我盯着微信消息,后背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塑料桶?装煤油的?
“沙沙——”
衣柜那边突然传来声音,是指甲刮木板的声,比第一晚听到的清楚,像有人在里面划字。我举着手机走过去,电筒光打在衣柜门上——昨晚没注意,门板上除了深划痕,还有几道新的,歪歪扭扭的,拼在一起像个“窗”字。
窗户?我转头看卧室的窗,窗台上摆着个破花盆,是我昨天没见过的。走近了才发现,花盆底下压着张纸,被水泡得半透,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字迹跟笔记本上的像:“窗台砖能拆。”
我愣了下,伸手去搬花盆。花盆是凉的,底上沾着块焦皮,跟之前粘在我脚腕上的一样。搬开花盆,窗台最右边的砖果然是松的,用手一抠就掉了。
砖底下藏着个小塑料袋,里面裹着团电线——不是细的充电线,是粗的,绝缘层被剥开了,铜丝上沾着点黑糊糊的东西,闻着有股煤油味。
这不是短路烧的。我在汽修厂天天跟电线打交道,短路烧的铜丝是发黑发脆的,这上面的黑是粘上去的,像被人故意抹了煤油烧过的。
“是房东干的。”我低声说,声音抖得厉害。他怕李某不肯搬走,又或者怕李某把他乱涨房租、撬锁的事说出去,就放了火,再伪造了电线短路的现场。报纸上的新闻是假的,消防队说不定也被他骗了。
“呼——”
身后突然吹过一阵冷风,带着股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我回头,看见卧室门口站着个黑影。
是李某。
他还是浑身焦黑,皮肤卷着,可这次没站着不动,而是慢慢朝我走过来。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黑色的脚印,可没再掉焦皮,也没那“滋滋”声。
他停在我面前,比在巷子里时近,我能看见他脸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好像有微光,像快灭的火星。
他抬起手,焦黑的手指指向我手里的笔记本,又指向那团电线,最后指向门口,嘴巴的位置裂开条缝,这次我好像听见了声音——不是说话声,是气音,像被烟呛过的咳嗽,混着个模糊的词:“证……据……”
我懂了。他要我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当成证据,告诉别人他是被烧死的,不是意外。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很重,还带着骂骂咧咧的:“那小兔崽子肯定回来了,敢跟我耍花样,看我不把他东西扔出去!”
是房东!他怎么来了?
李某突然往我身前挡了挡,身上的焦糊味猛地浓了,空气里像飘着无数细小的火星。我看见他脚边的地板开始发黑,像被火烤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