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楚晚月探头看了一眼,心疼地皱起眉头:“哎呦,那可真辛苦了。你先把脚放沙发上躺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她转身麻利地掀开锅盖,浓郁的鸡汤香味顿时飘满整个屋子。
不到二十分钟,一碗金灿灿的鸡汤挂面就端上了桌。面条根根分明,汤面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旁边还摆着两个熥得松软的馍馍和一盘油亮亮的清炒芽菜。
“好香啊!”张小燕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楚晚月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就会这些简单的,你将就吃。等明天......”她话还没说完,张小燕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含混不清地说:“这已经很好了!娘做的饭最香......”
看着她吃得这么香,楚晚月眼里泛起温柔的笑意。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张小燕手边:“慢点吃,别噎着。”等张小燕吃得差不多了,她才问道:“小燕啊,你明天是不是休息?”
“对!”张小燕满足地摸着肚子,“明天我要睡到日上三竿!”说着还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楚晚月笑着收拾碗筷:“那正好,早上咱不做饭了,去运城那边的国营饭店吃小笼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顺便去趟运城医院,给你肚子做个检查,让医生好好看看。”
“行!”张小燕眼睛一亮,“我们再去百货大楼逛逛吧?听说新到了一批的确良布料,我想做条裙子。”她兴奋地比划着,脸上疲倦的神色一扫而空。
“嗯,快吃吧,吃完早睡觉。”楚晚月点点头,把最后一个馍馍塞进张小燕手里。
“嗯嗯!”张小燕用力点头,三两口就把馍馍消灭干净。
运城医院的白瓷砖墙在晨光中泛着冷清的光,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走廊里。楚晚月紧紧攥着挂号单,带着张小燕在妇产科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下。塑料椅冰凉梆硬,张小燕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诊室门口,一对年轻夫妻阴沉着脸走出来。那媳妇眼眶通红,丈夫狠狠摔了下门,惊得路过的小护士一哆嗦。“造孽啊......”楚晚月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声叹道。
“下一位!”诊室里传来沙哑的喊声。
老大夫戴着厚重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坐。”他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大夫,我儿媳妇怀孕了,您给看看怎么样了。”楚晚月扶着张小燕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老大夫这才抬起头,皱纹里夹着几分疲惫。“嗯,胳膊伸过来。”他枯瘦的手指搭上张小燕的腕脉,指甲缝里还留着墨水的痕迹。诊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脉象有力,是怀了。”老大夫收回手,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你说说最后一次身上来的什么时候?我给你算算预产期。”
张小燕咬着嘴唇想了想:“好像是正月初几过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老大夫掐着指头算起来:“嗯,那就是要到十月初了。”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到时正好不冷不热,坐月子舒服。”
“嗯,好。”楚晚月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楚晚月突然想起什么,凑近问道:“大夫,我听说咱医院有什么超声检查?我儿媳妇用不用做一个?”
老大夫的笔尖顿了一下:“可以做一个。”他抬眼打量着这对穿着朴素的婆媳,“就是费用有点高。”
“没事!”楚晚月斩钉截铁地说,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大夫您给开个单子吧,我们做个检查。”她一层层打开手绢,露出里面整齐叠放的钞票。
老大夫没再多话,刷刷两下开好单子:“做一次十八块五,去西边二楼超声科。”他把单子递给楚晚月。
“谢谢大夫!”楚晚月小心翼翼地把单子折好,搀起张小燕。走出诊室时,她突然回头:“大夫,那个超声......能看见孩子长啥样不?”
老大夫难得地笑了笑:“能看见个小人影儿。”
交费处的铁栅栏后,会计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楚晚月数出十八元五角,会计收钱盖章一气呵成。
楚晚月把收据塞进怀里,拍了拍鼓囊囊的衣兜,“走,看咱家的小人儿去!”
“娘,这个真贵!”
楚晚月把单子叠好塞进衣兜,安抚地拍了拍儿媳的手背:“嗯,能看到肚子里的孩子值了。”
张小燕突然抓住婆婆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我能看到吗?能看到孩子的小手小脚吗?”
“应该吧。”楚晚月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打起了鼓。
超声科的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消毒水混着仪器金属的气味。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医生正坐在角落看书,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钢笔。见她们进来,女医生连忙合上《妇产科学》,书页发出“啪”的脆响。
“做检查?单子给我。”女医生的声音清脆得像百灵鸟,与刚才老大夫的沙哑形成鲜明对比。
“好。”楚晚月把交钱的单子递过去。
女医生扫了一眼,指了指检查床:“孕妇躺上去吧,把衣服掀起来,露出肚子。”她转身调试仪器,显示屏上跳动着雪花般的噪点。
张小燕笨拙地爬上床,衣服掀到胸口下方。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像扣了个小碗。冰凉的耦合剂涂上来时,她“嘶”地吸了口气。
女医生握着探头的手很稳,在张小燕肚子上缓缓移动。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咦?”女医生的眉头渐渐拧成疙瘩,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张小燕吃痛地“啊”了一声,却见医生脸色越来越凝重。探头被反复挪到同一个位置,女医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楚晚月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医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