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续茶的动作,不急不缓。
澄黄的茶汤注入杯中,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也荡开了楼内那几乎凝固的死寂。
陆景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回答。
可秦渊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的答案。
陆景不敢再问,他缩回座位,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再无半分先前的跳脱。
李牧低垂着头,无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那双死死攥住膝上衣料的手,指节已然惨白,暴露出其内心的惊涛骇浪。
谷婉清则重新闭上了眼,眉心微蹙,显然在竭力消化那番话里蕴含的惊天之秘。
就在这微妙的静默中,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砰!
听雪楼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一个身影踉跄着滚了进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浸透了泥土与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发髻散乱,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大地。
唯独那双眼睛,燃烧着焦急与绝望的火焰。
他闯进来,目光在场中一扫,便死死锁定了衣着最华丽、气势最迫人的李牧。
噗通!
少年双膝砸地,对着李牧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天剑山庄的少庄主!各位仙长!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乡吧!”
他的嗓音撕裂般沙哑,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黑风岭的狼妖倾巢而出,已经……已经连破了我们三个村子!”
“我爹娘,我全村的人……都……都被吃了!”
“再没人管,我们青阳镇,也要完了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不管不顾地用力磕头。
咚!咚!咚!
额头与坚硬的木地板剧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很快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楼内众人眉头紧锁。
陆景面露不忍,刚想开口,就被身旁一位同伴用眼神死死按住。
李牧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道心被碾碎后的烦躁与冰冷的漠然。
他的世界正在崩塌,哪有半分心思去理会一个凡人小镇的死活。
“黑风岭?”
李牧冷冷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没听过。”
“区区几头不成气候的畜生,也值得在此地聒噪?”
“滚出去。”
少年闻言,身体狠狠一僵。
他脸上那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应声碎裂。
他不敢相信,自己拼死跋涉数百里求来的仙缘,换来的,竟是如此冰冷的三个字。
周围几位年轻修士,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有人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闹剧。
有人面露不屑,觉得这凡人冲撞了他们的雅兴,实在不知死活。
在他们眼中,凡人的性命,与路边的蝼蚁并无区别。为了一些不相干的蝼蚁去拼杀,既无名,也无利。
纯粹是浪费时间。
少年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空洞。
他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完了……都完了……”
赵灵儿站在秦渊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个绝望的少年,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家村那片死寂的废墟,浮现出那对紧紧相拥,死不瞑目的母子。
秦渊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你的慈悲,救不了所有人。”
是啊,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
“但能让你心安。”
赵灵儿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看着周围那些冷漠高傲的“天骄”,再看看那个瘫坐在地上,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少年,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她救不了青阳镇。
她甚至连一头最弱小的狼妖都打不过。
但她,可以让他心安。
赵灵儿不再犹豫,迈开脚步。
在众人或诧异或不屑的目光中,她缓缓走到了那少年的身旁。
她没有居高临下地施舍怜悯,而是缓缓蹲下身,与少年保持着平视。
她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得一愣,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衣裙朴素,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女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叫石头。”
“石头。”赵灵儿轻声重复,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额头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她没有说“我帮你”,也没有说“别怕”。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用一种陈述的语气,缓缓说道:
“绝望,比妖魔更可怕。”
“它会吞噬你的勇气,磨灭你的意志,让你在真正倒下之前,就已经输了。”
石头怔怔地听着。
赵灵儿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额上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笨拙,却很认真。
“我见过一座被屠戮的村庄,那里尸横遍野。我也曾像你一样,感到无力,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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