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浓如乳,山道蜿蜒在湿漉漉的草木间,仿佛一条沉睡未醒的灰蛇。
刘寡妇裹紧头巾,脚上那双补了又补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怀里贴身藏着一封油纸包好的密函——沈清禾亲手誊抄的《舒筋膏配伍录》,墨迹未干时便已被层层密封,连风都钻不进半分。
她脚步虽慢,却异常坚定。
二十里山路对她这个常年拾柴为生的寡妇来说并不陌生,可今日肩上扛着的,不只是距离,更是全村老弱病残的指望。
途经驿站时,几名校尉倚柱闲谈,声音随风飘来:“听说了吗?县令刚颁新规,凡献良方者,免三年赋税,还赐‘惠民医士’匾额……这可是正经入官册的荣光!”
刘寡妇心头猛地一震,几乎站住脚。
原来如此!
她忽然明白为何沈清禾昨夜点着油灯,一字一句教她如何递状、找哪位书吏、甚至提前写好了呈报文书。
那姑娘不是盲目托付,而是早知朝廷已有新政落地,只等有人顺势而起。
“清禾啊……你心里早就有盘棋。”她喃喃自语,眼眶发热,脚步却更快了。
与此同时,济仁堂内檀香袅袅,药炉微沸,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周慕白立于案前,手中捏着一张从县城快马传回的手报,指节泛白。
他目光死死盯着上面几个字——“《沈氏舒筋膏方》已录入《虞北验方辑录》,准予民间有限使用”。
“啪!”
茶盏应声碎裂在青砖地上,瓷片四溅。
“一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弃妇,也敢抢在我之前备案?”他声音低哑,眼中怒火翻涌,“她算什么东西?懂什么叫医道传承?懂什么叫世家规矩?”
身旁掌柜战战兢兢劝道:“少东家息怒……或许是那刘寡妇误打误撞送上去的,未必是她主使……”
“误打误撞?”周慕白冷笑一声,眸光骤冷,“那药膏本是我暗中取走研究,尚未示人。她却反手就让药‘疯’了三村老人,再借流言逼我退步,如今又抢先备案——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这不是巧合,是算计!”
他猛地抬头:“派人去追!若刘氏还未进城,务必拦下!”
然而官道之上,晨雾渐散,行人稀疏。
刘寡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通往县城的方向,只余一路泥印,默默指向命运转折的彼端。
午时,集镇入口鼓锣一响,差役张贴告示。
【奉县令谕:接民妇刘氏呈报,《沈氏舒筋膏方》确有奇效,业已收录《虞北验方辑录》,准许持有人依法行医施药,凡冒用、伪造者,依律惩处。
特授‘惠民帖’一面,以彰善举。】
消息如野火燎原,顷刻烧遍十里八乡。
此刻,禁山深处,沈清禾正挥动新得的铁锄,翻动一块从未开垦过的坡地。
灵泉沃土的气息从空间缓缓渗出,浸润着贫瘠的黄壤。
她额角沁汗,衣袖卷至肘上,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
远处窝棚边晾晒着几排改良后的药草,清香隐隐。
村童小石头气喘吁吁跑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清禾姐!贴榜了!你的方子进官册啦!周大夫的脸都绿了!”
沈清禾动作未停,只是微微颔首,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没有欢呼,也没有欣喜若狂。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自从发现周慕白偷换药膏那天起,她就知道,这场博弈不会止于乡野流言。
真正的胜负,在于谁先掌握规则的话语权。
而她,早已学会用这个时代最坚硬的东西——律法与公文——作为武器。
夜幕降临,山风呜咽。
四条黑影悄然摸近茅屋,动作熟练地撬门破窗。
他们翻箱倒柜,砸毁陶罐,撕碎草席,甚至掀开了灶台下的地砖。
为首之人压低声线:“药方藏哪儿了?交出来!不然烧了你这破屋!”
屋内空无一人。
沈清禾早在傍晚便携关键物资转入禁山深处的窝棚。
她坐在篝火旁,听着远处犬吠与杂乱脚步,神情平静如水。
待贼人悻悻离去,她才返回残破的屋舍,轻轻跃上房梁,从一处隐蔽榫口取出一只小陶罐。
揭开盖子,一股淡淡异香弥漫开来——正是那批掺了【迷魂草】花粉的假膏。
她指尖蘸取少许,精准涂抹在门轴与窗框的缝隙处,动作轻巧如绣娘穿针。
次日傍晚,镇东巷口传来一阵怪笑。
一个平日游手好闲的混混跌跌撞撞扑回家中,抱住门槛放声大哭:“爹啊!儿子知错了!饶我一回吧!”说着竟磕起头来,额头撞得咚咚响。
其母惊恐万分,唤来邻里也拉不住。
差役闻讯赶来,在门槛边查到残留药渍,顺藤摸瓜追踪至一名常与济仁堂伙计往来的小厮身上。
虽未直指周慕白,但百姓私语已然沸腾:
“济仁堂的人连药都敢偷,还讲什么仁?”
“怕不是拿病人当试药的牲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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