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风雪未歇。第三日,风雪未歇。
寒夜如铁,压得茅屋簌簌轻颤。
屋顶积雪越堆越厚,檐角垂下的冰棱已长如短矛,风吹过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沈清禾蜷在床榻边沿,身上盖着单薄的旧棉被,耳朵却始终警觉地听着屋角那道微弱的呼吸声。
陆时砚醒了已有两日,却始终沉默寡言。
他不问她是谁,也不提自己从何而来,只用一双沉静的眼睛,将这破屋中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灶台上的陶罐、墙角码放整齐的红薯、梁上悬着的腊肉与干菜,还有那本摊在案头、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粗纸册子。
沈清禾知道他在看,在记,在推敲。
而她也在看他。
这个男人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伤者。
寻常人受此重创,醒来后不是惶恐便是哀求,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躺着,任她处置伤口,听她冷言警告,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挣扎着起身,接过靠在门后的扫帚。
雪埋门前,深及膝弯。
他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握帚,动作缓慢却极有章法,一帚一帚,自门口向两侧推进,不多不少,分毫不乱。
接着他又挪到柴堆旁,拾起斧头,断断续续劈了几根柴。
断口平整,长短一致,像是量过一般。
沈清槐站在窗后凝视良久,指尖微微收紧。
这不是一个普通书生该有的力气与节奏。
更不像一个濒死之人能在重伤未愈时做出的事。
夜里,她起夜添柴,忽见他侧身咳了一声,声音闷在喉间,极力压抑。
火光映照下,一抹暗红从指缝渗出,落在袖口布巾上,迅速晕开成一片乌褐色。
他迅速将布巾攥紧,塞进怀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清禾装作未见,转身回榻。但那一抹血色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军制箭矢、精通农书、举止有度、隐忍克制……这人究竟是谁?
她不信巧合。
若他是逃犯,官府早已张贴海捕文书;若他是流民,怎会随身携带《齐民要术》残卷?
那不是普通人能读懂的典籍,更别说珍而重之地贴身收藏。
“你想报恩,就先把命保住。”翌日清晨,她终于开口,语气冷淡如霜,“你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稳,还想着扫雪劈柴?你以为我救你是图你这几下力气?”
陆时砚正扶着门框喘息,闻言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风雪在他身后卷起一道白幕。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无血色,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如寒潭深处映着星子,幽邃而清明。
片刻,他启唇,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多谢……娘子救命。”
“娘子”二字出口,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清禾心头微震,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冷冷睨他一眼,转身提起竹篮便朝门外走去。
禁山田地覆草需加固,水源每日必取,她没空去琢磨一个陌生人的称谓为何如此亲昵。
可就在她踏出门槛的刹那,心神猛然一震!
一股温润灵气自识海深处荡开,宛如春泉破冰,汩汩流淌。
她脚步顿住,几乎以为是幻觉——
空间里的灵泉池,竟在复涌!
她闭目内视,只见那原本干涸龟裂的灵泉池底,正缓缓渗出晶莹水珠,继而汇成细流,重新润泽焦土。
土壤松动,灵气渐生,作物叶片微微舒展,似久旱逢甘霖。
而泉水中央,浮现出三粒椭圆种子的虚影,轮廓模糊,却各自带着奇异纹路。
旁侧浮现两字残迹,依稀可辨:“耐寒菜×3”。
其中一粒形似菠菜,叶脉清晰;一粒近芥蓝,茎部膨大;最后一粒则如球茎,圆润紧实,透着说不出的神秘。
沈清禾睁眼,怔立原地。
系统从未主动提示,也无任务触发。
可此刻,善举值悄然累积,因她以最后一滴灵泉救人,换来新图谱解锁——这是规则之外的变数,也是命运递来的第一枚筹码。
窗外雪停天明,晨光洒落院中。
陆时砚仍立于雪地,手中扫帚未放,身影孤峭如松。
他似有所感,抬眸望来,目光穿过庭院残雪,直抵她眼中。
沈清禾忽然极轻地笑了。
笑声很淡,像风拂过枯草,转瞬即逝。
她望着手中并不存在的种子虚影,低语如呢喃:
“这世道,原来做件好事,也能换来种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