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襄带着那尊疑点重重的永乐造像匆匆离去后,“默庐”并未恢复往日的宁静,反而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涟漪不断向外扩散。
周家作为江南古玩界的世家翘楚,其家主在“默然学院”铩羽而归,并疑似被点出自家长年未能识破的藏品瑕疵,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小圈子里迅速传开。有人震惊于陈默眼力之毒辣,有人则嗤之以鼻,认为周家是老糊涂了,或是陈默走了狗屎运。
但更多的,是质疑与不服。
“默然学院”那套“唯心”“感物”的理论,在许多秉持传统经验主义的同行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哗众取宠。尤其是陈默如此年轻,便已站上许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更是引来了无数嫉妒与审视的目光。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一场规模不大却规格甚高的私人交流会在江南某顶级会所举行,主题是“青铜器鉴赏与收藏”。与会者皆是江南乃至周边几省有头有脸的藏家、古董商和业内专家。陈默也收到了邀请,发帖人是一位与何正明交好、对“默然学院”理念颇感兴趣的老藏家。
陈默本不欲参与此类应酬,但何正明劝道:“树大招风,避是避不开的。不如趁此机会,让一些人亲眼见识一下,也好省去许多口舌之争。况且,带学员们去见见世面,感受一下真正的‘战场’氛围,也是好事。”
思忖片刻,陈默应允,并带上了林枫、沈墨,以及另外两名在“静”功上颇有天赋的学员。
交流会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陈默一行的到来,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好奇、探究、不屑、审视……种种视线交织而来,让几名学员倍感压力,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陈默却仿若未觉,神情自若地与相熟之人颔首致意。
很快,交流会进入了核心环节——藏品交流与品鉴。一件件或真或假、或珍或普的青铜器被主人或代理人请出,供众人观赏、点评。
气氛原本还算融洽,直到一位来自邻省、素以眼光挑剔、言辞犀利着称的大藏家马爷,让人请出了一件器物。
那是一尊兽面纹青铜方鼎。
鼎高约半米,形制规整,腹部饰以狰狞神秘的兽面纹,双耳直立,四足沉稳。鼎身布满了斑驳的绿色铜锈,深浅不一,看起来岁月感十足。鼎内壁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铭文痕迹。
“诸位,请看此鼎。”马爷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自得,“此乃我年前偶得,经几位好友掌眼,皆认为是商周之物,虽非王器,亦是难得的礼器精品。今日借此宝地,请诸位同道共赏,也听听……陈院长的‘高见’。”
他最后一句,明显是冲着陈默来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好戏开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
几名学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青铜器鉴定水深无比,尤其是高仿做旧,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尊鼎看起来几乎毫无破绽。
陈默缓步上前,并未急着上手,只是静静地围着方鼎走了一圈,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寸纹饰,每一片锈色。
在他的“万物之心”感知下,这尊鼎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状态。
鼎身大部分区域,确实散发着一种属于商周青铜器特有的、庄严、神秘、甚至带着一丝血腥祭祀意味的古老“气韵”,厚重而苍凉。这气韵非常逼真,几乎可以假乱真。
然而,在这看似完美的古老气韵之下,陈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处极其不协调的“节点”。
鼎身一侧的兽面纹,其眼部雕刻的“神意”略显呆滞,缺乏真正古器那种摄人心魄的灵性;一处锈色叠加的边缘,新旧锈的“气息”过渡不够自然,带着人为操控的痕迹;最关键的,是那鼎内壁的铭文,其笔画深处,隐隐透出一股“虚浮”与“刻意”之感,仿佛是为了模仿而模仿,缺少了铭文铸刻时应有的那份虔诚与力量感。
更让陈默心中冷笑的是,他在鼎腹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现代化学粘合剂的“死气”!这尊鼎,竟然是拼接而成!它可能用了真正的商周青铜残片,甚至大部分器身都是老器,但关键部分,如带有铭文的内壁区域或是某个足部,是后仿拼接,再经过高手做旧,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拼凑货”!
这种做局,极其阴险。若非有“万物之心”这种能直指本源的感知力,单靠传统眼学,几乎不可能看破,甚至会因为其大部分为真而深信不疑。
马爷见陈默久久不语,脸上得意之色更浓:“怎么?陈院长,莫非我这鼎,也有什么‘神韵’不通之处?”他刻意加重了“神韵”二字,引得周围几人发出低低的嗤笑。
林枫等人拳头紧握,脸色涨红,为院长感到愤懑,却又无力反驳。
陈默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马爷,又扫过在场那些或期待或嘲弄的面孔,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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