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通州的雨水来的格外的早,这才刚进六月,淅淅沥沥的雨就一直下个不停,林璟宣忙完了一天的公务撑着伞慢慢往后院走,今日的雨下了一整天,如今到了傍晚还是如此,丝毫不见停歇。
收了伞,林璟宣拂拂衣服上沾染的湿气进了门,“夫君,快换身衣服吧,瞧你的衣服下摆都湿掉了,还有鞋子也湿了”,唐漓在林璟宣进门的时候就迎了出来。
“这雨都一连下了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林璟宣嘟囔了一句,随即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过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窗外。
“今年通州的雨水好像格外的多,往年这个时候都没有如此之多”,唐漓也觉得今年的雨水太多了些。
林璟宣叹了口气,望了望外面依旧连成线的雨幕,内心隐隐有点不安,不过还是没有在妻子面前表现出来。
第二日的雨水依旧没有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二堂前面有几个蓄水的水缸,接连的雨水使得缸中早已蓄满,抬头看看天,依旧阴沉。
“将同知、通判请过来”,在外面站了半刻,林璟宣进了二堂吩咐差役,“是,大人”。
两位官员到来的很快,一进门就看见上官略带阴沉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紧,行礼后便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最后还是余琦最先开了口,谁叫他是同知呢“不知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上官虽然脸色有点不好,但余琦也清楚林璟宣的为人,绝对不会拿下属出气,所以才敢问出口。
“近日通州雨水连绵,往年少有发生”“况且我通州境内河流水系发达,其濒江临海,河网密布,自古以来便面临多重水患的威胁。”
“前朝淮河大水,泰州、如皋等地“田庐尽没”,通州东部受灾更是严重。我们不可不防,诸位觉得呢?”林璟宣看向下首的两人。
两人闻此心中也是一紧,前朝通州水患的记载他们也看过,当时可谓是十室九空,令人触目惊心,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他们任期,届时丢官事小,有可能性命都不保。
更别提两人也算是在通州为官多年,对这里也有了感情,自然不能坐等天灾到来。
“大人所言甚是,近来雨水甚多,下官亦有此担忧,依下官看,可派人在河流沿岸巡视,并加固沿江堤防,同时走访各县农田盐田蓄水情况”。
“下官以为同知大人所言甚是”,一旁的通判邓万州也点头附和,“同知所言不无道理,本官欲于明日亲往淮河沿岸巡视,邓通判随行,余同知处理好府衙之事”,林璟宣很快就做好了安排。
“大人,要不还是让下官去吧,您留在这里百姓才能安心呐”自己作为下官,这理应是自己做的,林璟宣摇摇头,“本官还是亲自看看才安心”,林璟宣摆摆手,可能是性格使然,这种事情他只有亲眼看看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林璟宣和邓万州当日下午便出来城,带着差役去河边视察的时候,雨水依旧是下着,几人皆身披雨衣,头带草帽,只不过马匹经过时不时还是会有泥点子溅到身上。
通州河网密布,大的河流就有很多,比如扬子江、淮河、通扬运河、串场河、濠河等,尽管长江的洪水威胁显着,但淮河尤其是黄河夺淮后的下游水道一直是通州水患最频繁、破坏力最大的根源。
前朝黄河夺淮后,淮河失去独立入海口,下游淤高,洪水南下经里下河洼地,直逼通州东部,淮河携带大量泥沙,淤塞通州东部河道,抬高潮水位,形成“悬河”,易决堤成灾。
所以林璟宣一行人现在就在通州的东边,一行人第一个来到的就是淮河,站在淮河岸边,河水明显比之前的湍急了许多,不难看出水面也上涨了许多。
“大人,这水明显是上涨了许多啊,再这样下去恐有决堤的风险啊”邓万州一脸的担忧,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在林璟宣脸上,同时也拍打在心中。
继续朝前走去,淮河的堤坝在前任知州的手里修过一次,他在任的这几年也一直都是坚固的,虽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破损,但林璟宣知道要是这雨再不停就有破裂的风险。
淮河旁边也有不少的田地,此时低洼一些的田亩已有积水。有勤劳一点的百姓就身披蓑衣将水用自家用的盆子一盆盆的舀出来。
淮河在通州的东部,林璟宣巡视完这条危险最大的河流后便将巡视的任务交给邓通判,他自己则是带人赶往府衙,雨还在不停的下着,他们不能再等了。
回到后院简单洗漱换上干净的衣物后,林璟宣也来不及用饭便径直来到二堂,
“大人,这是各县急报。”余琦撑着油伞疾步而来,衣摆下摆已湿了大半,手中捧着一叠文书,面上带着难掩的忧色,“下属各县等处,低洼田亩已有积水。运河、串场河水位,较去岁同期皆涨了四尺有余。”
林璟宣接过文书,开始细看。“霪雨不止”“沟渠漫溢”“秧苗恐涝”等词句频频刺入眼帘。
起身,将一幅卷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过来,余琦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最终落在这幅《淮扬水利舆图》上,这是林璟宣一到任便命人精心绘制的。
图上,代表淮河下游水系的淡墨线条,在通州东北部蜿蜒密布,最终汇入茫茫东海。
上任之初,他便翻阅了府志与河工档案,触目惊心的记录比比皆是:“前朝启光三十二年,淮水大涨,漂没田庐,溺死者众。”
“顺熙九年,海潮顶托,淮涝并发,饿殍载道。”每次大灾,都伴随着赤地千里、流民塞途,乃至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而今年这天时……他走到窗边,伸出手,冰凉的雨水重重打在掌心。这雨量,这势头,与档案中记载的大灾之年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