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了。”林璟宣蓦然转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淮水之患,向来非一时一地之祸。上游水势若再涨,黄河故道淤塞,淮水必寻路南下。届时,河水洼地首当其冲,而我通州东境,正是其倾泻入海之门户,若再逢大潮顶托……”他没有说下去,但余琦已面色发白。
“同知,你吩咐下去”林璟宣沉声下令,“其一,即刻巡查所有江堤、海塘、河圩,尤其东北部旧淮水通道沿线,发现渗漏、单薄之处,立征民夫,备足土石、秸料,昼夜加固。
其二,所有闸坝,遣专人值守,依水情及时启闭,务求泄蓄有序。
其三,低洼村落,责成里正查明危房,规划高处转移路线,清点仓廪,以备不时之需。其四,沿河沿江,所有船只暂归官府调度,以备抢险、遣运物资。”
这是林璟宣翻阅前人治水之策,再结合他们通州的民情而定下的。
“将府衙众官吏唤来”,众官吏知道知府大人这两天心情不是很美好,故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聚集在了平日里议事的大堂。
林璟宣身着官服,端坐堂上。待众人到齐后便命人将那份《淮扬水利舆图》悬于堂中,手指点点通州与淮水故道交汇之处。
“诸位”,“今岁天时异常,诸县水报已至。本官遍考古今,综观地势,淮水挟潦而下,直逼我东境之患,迫在眉睫!此非一县一乡之事,乃阖府存续之机。防汛如御敌,刻不容缓。”
随即便将方才拟定的数条急务又说了一遍,并点派了平日里干事还算得力的下属分赴险要之地督查。
“自即日起,府衙前置‘水情牌’,各州县水情一日两报。钱粮、工料,由府库统一协理调配。
玩忽职守、延误灾情者,一律严惩不贷。更须安抚乡民,申明利害,使之乐从工役,知晓避险。我等食朝廷俸禄,守一方水土,当思‘水火无情’四字重逾千钧。望诸位同心戮力,共渡此关。”
堂下众人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危急之处,纷纷应诺领命而去。余琦也退了下去做起了相关安排。
林璟宣走到外面,看着外面的雨幕,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又萌生出些许无力之感,在天灾面前,人力都太过渺小了些。
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林璟宣压下纷乱的思绪。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一切都还来的及,他作为知府更是得在这里主持大局。
堤防或许单薄,人力或许有限,但事前的一分准备,或许就能多保住一亩田、一户家、一条命。
府衙的一众官吏在林璟宣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领到的任务,而给各县的札文也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到各位知县的手中。
几位知县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到底为官几年还能稳得住,再说天塌下来不还有知府大人顶着呢嘛,怕啥,按札文上的指示干就完了。
于是县衙的差役就被召集了起来,纷纷下往各县开始征徭役,没错,这次堤坝的加固工作就是通过徭役进行的,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人,如果用银钱替的话得二十两银子,之所以这样还是林璟宣想多征收些百姓干活,时间不等人,他们需要大批的人来加固堤坝。
“哟,当家的,你听锣鼓又响了,肯定是官府来人了”,有妇人的耳力很好,一下子就听到了官差敲锣的声音。
“走,我们过去看看,这些日子一直下雨我这心里啊还真有些不安”,“说不定官府这次来就是说这个的”
其余人家也听见了铜锣的声音,各家各户的人都身披蓑衣走了出来,一起往村里的空地走去,那是他们村议事的地方,每次官差都会在那里说事。
“官爷,这次来我们长水村有什么事啊”来得早的村民已经按捺不住了,胆子大点的就直接凑到了官差的面前,要是以前他们肯定是不敢,恨不得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如今上头的大人管得严,这些官差可不敢欺负他们,所以他们可不怕这些人。
官差看了看已经到场的人数,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想必大家也看到了,这些天连日的雨水,这河水都涨了不少,眼看这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忧心是否会出现水灾”。
“那可怎么办啊,我们这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起来,要是发大水,就又活不下去了”有性子急躁的已经嚷了起来,那可是水灾啊,前朝那次水灾的可怕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就是啊,官爷,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家被洪水淹了吧”人群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众人的心中都是一阵害怕。
“急什么,我这不是带来了府衙的消息嘛,知府大人心系百姓,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我这次来就是征徭役的,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去加固堤坝”。
底下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众人面上都带着犹豫,这么大的雨在河边干活肯定对人的损耗极大,说实话,自打这个林知府上任以来他们很久没有服徭役了,就是有也都是一些比较轻松的活计。
“知府大人说了,这次每家每户都得出人,这是在保卫我们的家,若是我们都不干,难道要等水淹了我们的家才后悔吗?”差役高声说道。
在场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安家,他们的根都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大家肯定是想守好自己的家园的。
“好,我去。这是我们的家,无论如何都得守住了”
“就是就是,我也去”
“我们都去”众人响亮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响起。
于是第二日通州的各段堤坝都开始了加固工程,而其中东北段又是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城里的富户乡绅们也都得知了消息,各家都有些惶恐不安,都在想着要不要把值钱的家当带上去外面避避。
不过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家当,就全被林璟宣请去了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