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敲在废弃育婴堂残缺的彩色玻璃窗上,发出沉闷而断续的嗒、嗒声。等到天色彻底暗沉,墨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雨势便转了性,成了瓢泼的幕,哗哗地冲刷着这栋孤零零立在荒草深处的三层建筑。风在空洞的窗框间穿掠,带起一阵阵忽高忽低的呜咽,像极了……婴儿被捂住了口鼻的啼哭。
林默拧亮了强光手电。
光柱刺破前厅厚重的黑暗,立刻惊起了几团模糊的黑影,扑棱着翅膀,无声地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是蝙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潮湿的霉烂味是主体,混合着陈年灰尘、某种木质腐朽后的酸气,以及一丝……极淡,但无法忽视的,类似变质牛奶的微腥。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鼻翼翕动,试图捕捉那丝异样气味的来源,但它飘忽不定,仿佛只是错觉。
脚下是碎裂的地砖,每走一步,靴底碾压碎砾的声音都在空旷得惊人的建筑内部激起回响。手电光扫过墙壁,斑驳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下面暗沉的颜色,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卡通图案残迹,色彩早已褪败,只剩下扭曲的轮廓,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有几分诡异。
匿名信的内容在他脑中回放。没有署名,打印的字体冰冷而简练,只提供了一个地址——就是这里,青山育婴堂——和一句话:“真相在摇篮之下,祭坛之上。”
他是一名调查记者,不是灵异爱好者。按理说,这种来路不明、故弄玄虚的线索,他通常一笑置之。但“青山育婴堂”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他隐约记得,在查阅一批关于本地旧闻的档案时,似乎瞥见过关于这个地方的零星记载,关联着一段模糊不清、却被刻意淡化处理的往事,据说与几十年前一起原因不明的集体死亡事件有关。
职业本能让他无法完全忽视。更何况,他最近正在追踪一条关于某个隐秘组织进行非法活动的线索,虽然尚无头绪,但这封匿名信的出现,时机微妙得让他无法不在意。
前厅很大,通向两侧的走廊幽深不见底,像是巨兽张开的口。正对面是一道宽大的楼梯,木制扶手已经烂穿了大半,露出里面虫蛀的孔洞。他没有贸然深入,决定先在一楼寻找一个相对干燥、安全的角落,建立临时的落脚点,再慢慢探查。
他选择了右侧的走廊。手电光小心翼翼地探路。两侧是一个个房间,门大多歪斜倒塌,或者干脆不见了踪影。里面堆着杂乱的废弃物,破碎的家具、倾倒的柜子,覆盖着厚厚的、几乎成了絮状的尘埃。
经过一个门口时,那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似乎浓重了一瞬。他停下脚步,将手电光投向屋内。
这是一个比之前看到的房间都要大一些的屋子。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张小木床,床板早已塌陷,像一堆畸形的骨骸堆在那里。而屋子的中央,赫然立着几个……摇篮。
那是老式的木质摇篮,底座是弧形的,可以来回摇晃。它们静静地待在原地,被灰尘覆盖,蜘蛛网在它们之间织出了连绵的白色幔帐。
除了最里面的那个。
林默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手电光柱稳稳地定格在那个角落。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其他摇篮并无本质区别的木质摇篮,同样落满了灰,显得陈旧不堪。但它的底座,那弧形的木条,正在……动。
极其缓慢地,前后摇晃。
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僵硬的、机械的节奏。
没有风。这屋子窗户紧闭,虽然玻璃残缺,但空气几乎是凝滞的。其他的摇篮,连同它们之间黏连的蛛网,都纹丝不动。
只有它,在动。
林默握紧了手电,指关节有些发白。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他强迫自己向前迈了一步,鞋底摩擦地面,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摇篮依旧不疾不徐地摇晃着。
距离更近了。大约还有三五步远。那丝熟悉的奶腥味在这里变得明显,并且,混合了另一种更为浓烈、更具实质性的气味——腐臭味。不是那种肉类彻底烂掉后的恶臭,而是更阴湿、更腻人的,仿佛什么东西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缓慢变质、沤烂后散发出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摇篮里面。那里放着一团东西,颜色暗沉,几乎与摇篮本身的陈旧木质融为一体。那是一个襁褓,或者说,曾经是襁褓。布料是那种老式的蓝底白花,但如今蓝色发黑,白色泛黄,而且破烂不堪,边缘露出灰黑色的棉絮。
襁褓裹得很严实,鼓囊囊的,似乎里面真的包裹着什么。
林默停住了脚步,离摇篮只有一步之遥。腐臭味和奶腥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暖意,扑面而来。摇篮在他面前摇晃,那弧形的底座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嘎吱……”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胃部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寒意。他必须看清楚。真相在摇篮之下。匿名信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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