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勒紧时,梳背的流云纹更清晰了。
张勤忽取尺量梳齿间距:“梨木梳齿距一分二,黄杨木的齿距一分。”
他转头对戴青道,“下次做批齿距二分的,给盘髻的妇人用。”
戴青点头,用炭笔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画记号:“梳背厚度也得分三档,姑娘家手小,梳背要薄。”
杏儿林儿在摇篮里咿呀伸手,苏怡取把试梳轻梳儿女胎发。
婴孩舒服地眯眼,小手抓住梳背流云纹。
张勤见状笑:“这把得留下,齿痕都教杏儿啃出印子了。”
果然见梨木梳背上有淡淡牙印。
午饭前,五十把梳分装完毕。
老王刻意在每把梳柄刻上的小字,刀锋转折处带着木匠的劲道。
饭后,兰蔻铺伙计阿贵喘着粗气冲进院门,汗珠顺着额角滴在青砖上。
“东家!周掌柜让急报,左右邻铺的东家们都在店里候着!”
张勤刚拿起把黄杨木梳,闻声搁下。
梳齿在案上轻颤,发出细响。
“绸缎庄陈东家和香粉铺赵娘子?”
他让阿贵坐下喝点水慢慢说。
阿贵缓了会儿,喝下刚备好的茶水,用袖口抹脸,
“陈东家说上月只卖出三匹绢,赵娘子那的胭脂都结块了。道是情愿把铺面租给咱,年收四十贯钱抵亏空。”
小禾在旁插嘴:“刚见香粉铺在搬货,那积灰的妆台都要典当了!”
苏怡正给杏儿试梳的手停住:“可要打通隔墙?昨日还说,两家铺面冷清得雀儿都不落。”
她指尖轻点,“若能连成通间,倒是能设几个试妆阁。阁内可增设玻璃镜。”
张勤取炭条,在纸上画线。
炭条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东面画个方框:“绸缎庄这间进深够,可改作梳妆室。”
西面添个圆圈:“香粉铺地段亮堂,摆妆台试口脂。”
中间连廊处画波浪线:“拆了板壁挂纱帘,娘子们试妆时顺带试梳。”
还未离开的戴青凑近端详:“如此改造,木工活倒省事。”
他比划着,“原货架改作妆奁柜,省了木料。”
暮色渐沉时,张勤与两位东家立在几无顾客的铺面里。
陈东家敲着积灰的货架:“这铺子白耗半年,不如租与周掌柜生钱。”
赵娘子指着发霉的胭脂盒:“妾身只要年租五十贯,比空守着强。”
周掌柜拨算盘珠子:“打通隔墙工料需二十贯,添妆镜又得十贯。”
更鼓初响,租契落定。
张勤最后在砖面添了处矮柜:“试妆的帕子从咱铺子出,一日一换。”
月光照在炭线图上,那即将打通的三间铺面,静待着内里乾坤。
铺面改造很快展开。
兰蔻铺后院堆着刚拆下的隔墙土坯。
林素问捏着把鬃梳站在东墙前,指尖轻点砖缝:“这般钉板如何?”
她取炭笔在墙面划出格子,“每格标梳齿疏密,像药铺的当归黄芪格。”
张勤执炭条在墙上画分格线:“高髻用密齿,垂鬟要疏齿。”
他忽然停笔,“得试梳娘子的头皮厚薄来定。”
说着取来三把梳坯,齿距各差半分。
“先请些常客来试。”
墙角,韩老伯正抬进半人高的陶缸。
林素问掀盖嗅了嗅:“香皂水配了薄荷?”
老仆抹汗答:“按您吩咐,煮时添了艾叶,止痒。”
张勤舀起一勺对光看:“水要澄透,莫留渣滓。”
忽见杏儿爬向水缸,忙拦腰抱起,“这小祖宗,当是糖浆呢!”
午时招工贴出,两个梳头娘应征。
西市盘髻的刘嫂捏着梳子示范:“齿密的挑发缝,齿疏的理鬓角。”
她给苏怡试梳堕马髻,鬃齿划过处发丝服帖。
另一个原在教坊司的宋娘更灵巧,十指翻飞间梳出惊鸿髻:“这梳背弧度,正合托住后脑。”
暮色中,梳妆阁初具模样。
东墙钉满梳样,西角皂荚水泛着绿光。
刘嫂正教宋娘认梳齿:“黄杨木的硬齿盘高髻,梨木软齿通长发。”
忽然街面传来赵娘子的笑声:“早听说这儿能试新梳!”
她径直坐上新置的绣墩,“先试把密齿的,今日簪花总歪。”
更鼓响时,张勤在账本记下:“雇梳头娘二人,月钱各三贯。”
窗外,试妆的娘子们陆续离去,镜子前遗落几根青丝,缠在梳齿间。
发梳开售前夕。
兰蔻铺新漆的檀木货架泛着桐油光。
伙计用麂皮逐格擦拭,四十把梳子依齿疏密排成四列。
张勤拈起把黄杨木梳,将系柄的红绳尾捋齐:“绳结要活扣,娘子们试梳时好解。”
“东头绣庄钱娘子预定三把。周掌柜拨着算盘珠子笑。
“道是梳通她家双环髻不扯丝。
他指向第二排梨木梳,“这把齿距宽,专给梳堕马髻的夫人备的。”
暮色渐沉,张勤转入新辟的梳妆隔间。
北墙悬的铜镜稍歪,他踮脚调整挂钩,镜面斜映出窗外晚霞。
苏怡试坐芙蓉绣墩,执梳通发:“镜角偏左三分,正照鬓花。”
她侧身对光,青丝流转间忽道,“皂荚水该添个温炉,天凉时用着舒坦。”
街面忽然传来少女笑语。
两个着杏子黄襦裙的小娘子扒着门框窥看,银镯碰在木框上叮当响。
“阿姊瞧那纱帘!圆脸少女指内间月影纱,“透光不透影,试口脂不羞人!”
同伴踮脚望梳架:明日定要试那柄雕莲梳。”
张勤见状,取梳样板挂上东墙。
林素问送来沐发用的陶壶,壶嘴还冒着热气:“刚煎的薄荷皂荚水,试梳娘子可免费沐发。
忽听哎呀一声,原是小娘子挤撞了门边盆架,慌得周掌柜忙扶正。
华灯初上时,铺内布置停当。
梳架红绳垂落如流苏,铜镜映出梳齿样板影影绰绰的格子。
苏怡最后试坐各角度,对张勤点头:“镜光能照清发丝分缝。”
门外更夫经过,梆声惊起檐下宿雀,而明日此处,将满是环佩叮咚与梳发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