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敲打着老房子的窗户。秦朗牵着五岁的儿子安安,身后跟着妻子林晚,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这是爸妈走后,他第一次带妻儿回来。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推开门就撞见永恒离别的夜晚。
“爸爸,这就是爷爷奶奶住过的地方吗?”安安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树干比秦朗记忆中更粗壮了些,枝桠上还挂着他小时候玩过的秋千,绳子已经褪色发脆,轻轻一碰就晃悠起来。
秦朗喉结滚动,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林晚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定了些。
走进客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褪色的沙发上,那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相拥而眠的身影。安安像只小蝴蝶,哒哒哒跑到卧室里,很快就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跑出来,兴奋地喊:“爸爸!妈妈!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秦朗低头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布包里滚出几个五颜六色的毛线球,红的、蓝的、浅黄的,毛线有些磨损,却依旧柔软。旁边还躺着一个银色的听诊器,橡胶管已经老化发黄,金属听筒上蒙着一层薄灰——那是爸爸当了一辈子医生的宝贝,也是妈妈生病时,爸爸每天用来听她呼吸的工具。
“这是奶奶织毛衣用的毛线球!”安安拿起一个蓝色的毛线球,放在手里把玩,“爸爸,奶奶是不是很会织毛衣呀?”
秦朗的视线落在毛线球上,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妈妈就会坐在沙发上织毛衣。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毛线球在她脚边滚来滚去,爸爸坐在旁边,一边擦着听诊器,一边和妈妈聊天。“织紧点,朗朗皮实,容易磨坏。”爸爸的声音温和,妈妈总会笑着回一句:“知道啦,你比我还操心儿子。”
有一次,他调皮地把毛线球扔得满地都是,妈妈假装生气地追着他打,爸爸在一旁哈哈大笑,手里还拿着那个听诊器,假装要给她“听诊”,说她“气出病来了”。那时候的笑声,清脆又响亮,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得他耳膜发疼。
“爸爸,这个是什么呀?”安安拿起听诊器,笨拙地戴在耳朵上,把听筒贴在秦朗的胸口,“咚咚咚,爸爸的心跳好响呀!”
秦朗握住儿子的小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听筒,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妈妈病重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喘不上气。爸爸就会拿着这个听诊器,轻轻贴在她的胸口,听她的呼吸声。有时候听着听着,爸爸的肩膀就会微微颤抖,却还要强装镇定地对妈妈说:“没事,呼吸很平稳,睡一觉就好了。”
有一次,他半夜起来喝水,看见爸爸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听诊器,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眼泪无声地落在听筒上。他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爸爸是想抓住妈妈最后的气息,想留住她还在身边的证明。
“爸爸,你怎么哭了?”安安疑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擦他脸上的眼泪。
秦朗蹲下身子,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安安,这是爷爷的听诊器,奶奶的毛线球……爷爷和奶奶,以前就是用这些东西,爱着爸爸,爱着这个家。”
林晚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她轻轻抚摸着沙发上的旧靠垫,那是妈妈亲手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象征着永远向阳。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毛线球放在秦朗的手里:“爸爸,那我们把奶奶的毛线球收好,以后我也想穿奶奶织的毛衣。”
秦朗抱着毛线球,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妈妈的温度,心脏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多想告诉儿子,再也没有人会用这些毛线球,给他织一件暖暖的毛衣了;再也没有人会用那个听诊器,温柔地听他的呼吸了。
他想起妈妈信里说的,要他好好对待自己的爱人,就像爸爸妈妈那样。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看着身边的妻子,突然明白,爸妈留下的,不仅仅是思念,还有刻在骨子里的爱与责任。
只是这份爱,太沉重,太疼痛。
阳光渐渐西斜,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地板上,和曾经爸妈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听诊器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毛线球滚落在脚边,老房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秦朗压抑的哭声,和安安偶尔的呢喃,交织成一首最虐心的挽歌。
他知道,往后的每一个日子,只要看到毛线球,听到心跳声,他都会想起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妻,想起他们用一生诠释的爱,想起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眼泪会一次次落下,疼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