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太监更是时常寻衅,鸡蛋里挑骨头,无非是想看他惶恐请罪的模样,满足那点可怜的控制欲。
“沈玠!你这擦的是什么?看看这灰尘!没吃饭吗?”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指望谁帮你呢?”
“哼,也就是殿下心善,收留你这等无用之人。”
面对这些,沈玠永远只有一句:“是奴婢愚钝,奴婢这就做好。”然后更加卖力地去做。他像是没有情绪的傀儡,将所有屈辱和艰辛都默默吞咽下去,转化为一种近乎自虐的劳作。
只有在每日申时末,下值的时辰一到,他才会显露出一丝不同。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清理干净,尽管那身青衣依旧洗得发白,指甲缝里或许还藏着难以彻底洗净的墨渍尘垢,但他总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一些,然后匆匆赶往永宁殿。
永宁殿的书房,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当他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淡雅的墨香和一丝少女闺房中特有的甜馨气息扑面而来,总能让他有片刻的恍惚,仿佛从冰冷的深渊骤然踏入和煦的春日。
宜阳公主通常早已等在书房里。她似乎刚结束一天的课业或玩耍,有时发髻微微松散,带着些许慵懒,有时裙角还沾着外面带来的些许秋叶气息。她屏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春桃在门外候着。
“来了?”听到开门声,她会从书卷中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过来,唇角自然地带起一点笑意,“今日怎么比昨日晚了一刻?可是文书房事务繁忙?”
沈玠立刻跪拜行礼:“奴婢叩见殿下,殿下千岁金安,劳殿下久候,奴婢愚钝,手脚慢了些,耽误了时辰。”他绝不会提及任何被刁难或额外增加工作的事情。
“快过来坐下。”宜阳招呼他到自己书案旁的绣墩上,“今日我们学新的字。”
“是。”沈玠依言,依旧只敢坐绣墩的前半部分,腰背习惯性地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案上已经铺好了宣纸,镇纸压着两边。宜阳拿起一支笔,递给他:“先写写昨日教你的那几个字,我看看忘了没有。”
沈玠恭敬地接过笔。那笔杆光滑温润,似乎还残留着殿下指尖的温度。他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腕,回忆着昨日殿下教导的笔划顺序,一笔一划地书写。他的字依旧显得僵硬,缺乏风骨,但比起最初,已算工整了许多,至少能看出是何种字形。
宜阳凑近了看,发丝偶尔会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她看得认真,少女清越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嗯…这个‘明’字,左边的‘日’写得有些大了,右边的‘月’要再舒展些…你看…”
有时她嫌言语指导不够直观,会下意识地伸出手,覆在沈玠握笔的手背上,带着他的手腕运笔:“这一捺要这样…送出去,对…手腕用力,不是手指硬抠…”
每当这时,沈玠的呼吸都会骤然停滞。
殿下的手,小巧,柔软,温热,带着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细腻触感,完全包裹住他指节分明、略显粗糙冰冷的手。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极致羞耻与隐秘贪恋的颤栗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冲垮他紧绷的神经。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僵硬如铁,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觉得自己污秽的体温会透过皮肤玷污了殿下的手,觉得自己粗陋的指骨会硌疼了殿下娇嫩的掌心。他本能地想要退缩,想要跪地请罪,但内心深处却又可耻地贪恋着这短暂至极的接触,每一瞬都如同偷来的珍宝。
“感觉到了吗?要这样运笔…”宜阳专注于笔画,并未立刻察觉他的异样,直到感觉手下的肌肉僵硬得不自然,才抬起头,恰好对上沈玠骤然抬起的、写满惊慌与无措的眼睛。
四目相对,距离极近。宜阳甚至能看清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瞬间染上绯红的耳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的逾矩,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脸颊也微微发热,为了掩饰尴尬,她故意蹙起眉,语气带着一丝娇嗔:“发什么呆?记住了没有?”
“奴…奴婢…”沈玠猛地低下头,声音干涩发紧,“奴婢愚钝…请殿下恕罪…”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滑跪下去。
“好了好了,谁怪你了。”宜阳摆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心跳也有些快,她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你自己再练几遍。”
“是…”沈玠的声音低若蚊蚋,重新握紧笔,指尖却仍在微微发抖,方才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手背上,挥之不去。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专注于笔下的横竖撇捺,唯有如此,才能压下心中那惊涛骇浪般的汹涌情绪。
练字之余,宜阳也会问他一些文书房的情况。
“文书房的差事可还适应?那些档案典籍,整理起来很繁琐吧?”
“回殿下,奴婢适应。能接触典籍,是奴婢的福分。”沈玠垂着眼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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