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连着嚎了几天,到底把那股子湿冷的寒气给坐实了。早上推开房门,外面世界一片银白,不是雪,是下了厚厚一层浓霜,挂在枯草枝杈上,毛茸茸的,在初升的日头底下闪着细碎的冷光。井台边的石头冻得梆硬,泼出去的水眨眼工夫就能结成冰片子。
“霜降杀百草,这老天爷是催命呢。”赵永贵披着旧棉袄站在门口,哈出一口白气,眉头拧着,“卫国,地里的秋菜得赶紧往回收了,再晚,一场雪捂地里,全得糟践喽!”
赵卫国嘴里嚼着最后一口贴饼子,含糊地应着:“爹,我知道,今天就弄。猛子和铁柱一会儿就来。”他心里门儿清,在八十年代的东北农村,冬天能不能吃上新鲜蔬菜,全指着这最后一茬秋菜——主要是白菜、萝卜和土豆,俗称“老三样”。地窖储存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一冬天全家人的饭桌质量。他重生带来的优势,不光是对山里野物的了解,更有对未来生活品质的追求,这储存秋菜,就是头一桩要紧事。
果然,没一会儿,王猛和铁柱就缩着脖子来了,嘴里都喷着白雾。
“哎妈呀,这天儿,撒尿都得拎根棍儿,边尿边敲,不然立马冻上!”王猛一进门就嚷嚷,惹得正在刷碗的张小梅抿嘴直乐。
“滚犊子!嘴里没句好话!”赵卫国笑骂一句,递过去两把铁锹和几个大土篮子,“少扯闲篇,赶紧的,先去地里起白菜和萝卜,土豆我前几天就刨得差不多了,堆在仓房里。”
三人带上黑豹,直奔房后自家的菜园子。园子里早已是一片凋敝,只有那一垄垄白菜还顽强地立着,外层的老叶子被霜打得蔫头耷脑,但里面的菜心却抱得紧紧的,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萝卜缨子也冻得发黑,但埋在上里的萝卜头,个个都有小孩胳膊粗。
“嚯!今年这白菜长得可真瓷实,跟小炮弹似的!”王猛拔起一棵,掂量着,那白菜帮子雪白,叶子翠绿,看着就喜人。
“萝卜也不赖,水灵灵的,没糠心儿。”铁柱也拔起一个大红萝卜,用手抹掉泥,露出红彤彤的皮。
起菜是个力气活,也得小心。白菜要用铁锹从根部小心铲断,不能把根须留太长,也不能伤到菜帮子。萝卜也是,得挖得深点,保证萝卜完整,不然破了皮就存不住了。黑豹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偶尔低头嗅嗅被翻出来的冻土,或者追逐被惊起的蚂蚱(虽然这季节蚂蚱早就冻硬了),给枯燥的劳动增添了点生气。
一上午工夫,三人把地里的白菜和萝卜全都起了出来,用土篮子一趟趟运回院里。赵家院里顿时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菜山”。王淑芬和赵母早就准备好了,搬来小板凳,拿着菜刀,开始收拾。
白菜要砍掉多余的老根,剥掉最外层破损、带虫眼的老帮子,但不能剥得太狠,得留几层好叶子保护菜心。萝卜则要拧掉萝卜缨子,只留下一点点蒂头,同样不能伤及皮肉。
“这白菜真水灵,留着腌酸菜的那部分,得晒个一两天,蔫蔫膛再下缸。”王淑芬一边麻利地收拾着,一边念叨着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
赵卫国点点头:“娘,腌酸菜不急,先把要下窖的收拾出来。萝卜上的泥也不用弄得太干净,带点干土进窖反而好存。”
晌午饭简单对付了一口苞米茬子粥就咸菜疙瘩,吃完饭,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了——入窖。
赵家新房的地窖,是盖房时就挖好的,就在仓房底下,入口盖着厚厚的木板。掀开木板,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气冒出来。赵卫国先没让人下去,而是找来一根长蜡烛,用绳子拴着,缓缓垂入地窖。
“卫国,你这又是弄啥景儿?”王猛好奇地问。
“试试气儿。”赵卫国盯着蜡烛的火焰,见它在窖底稳定地燃烧,才放心,“窖里憋气可不行,人下去容易晕里头。蜡烛灭了下,说明气儿不够,得通风。”这是安全常识,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土法子。
确认安全后,赵卫国第一个顺着木梯下到窖里。地窖不大,但挖得挺深,四壁是夯实的土墙,头顶用粗木料做了支撑,防止塌方。里面黑黢黢、凉飕飕的,温度比外面高不少,但又远低于零度,正是储存秋菜的理想环境。
“往下递吧,慢点,别摔了!”赵卫国在下面喊。
上面,王猛和铁柱负责传递,张小梅和赵母也帮忙。储存讲究顺序和方法。
最先递下来的是土豆。土豆怕冻也怕光,见了光容易发绿,吃了中毒。赵卫国把土豆倒在窖底最里面干燥的角落,堆成堆,上面又盖了一层从河边拉来的干沙子。“盖上点沙子,能防干,也能挡光。”他解释道。
接着是萝卜。萝卜怕糠心,需要一定的湿度。赵卫国在窖的另一侧,同样铺了一层稍湿的沙子,然后把处理好的萝卜,一个个头朝下、稍带倾斜地插进沙土里,只露出小半截身子。这样码放,既能保持萝卜的水分,又能让萝卜呼吸,不容易空心。“这叫‘萝卜栽桩’,是老法子,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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