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浸润,醋酸的气味微弱地散开,那烧焦的纸片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呼吸,吐出了它深藏的秘密。
一行细如蚁足的小字,在沈知微专注的目光下,一笔一划地从虚无中挣扎而出。
“癸未年七月初七,授徒玄于西偏殿地窖,针九转,血三升,命乃续。”
短短二十个字,却像二十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入沈知微的脑海!
她的指尖冰凉,心却烧成一片滚烫的荒原。
玄!
这个字,如同一道烙印,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是他,谢玄!
她猛地翻转残页,目光落在背面。
在焦黑的边缘,一个极小的、被熏得模糊不清的印章痕迹顽强地存留着——那是一朵梅花,却只剩下了一半的花瓣,形态与她之前从苏氏那支玉簪上拓下的徽记,严丝合缝!
一瞬间,无数线索在沈知微的脑中炸开,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串联。
她几乎是奔回案前,抓起一张白纸,狼毫笔蘸饱浓墨,手腕疾走。
一条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被她用决绝的笔触连接在了一起。
左边是她初入宫时,已故太医许怀安留下的零星医案,其中隐晦提及一位医术通神的“前辈”。
中间是深居简出、只教针灸的周嬷嬷,她对失传的古法针术了如指掌。
右边,是谢玄的母妃苏氏,以及那枚神秘的半缺梅花徽记。
现在,这张残页,这句惊心动魄的记录,像一颗楔子,将三条平行的线狠狠钉在了一个交点上!
墨迹淋漓,沈知微在那个交点上,重重写下三个字——梅先生!
传说中,先帝年间内医监那位医术冠绝天下的首座,一手“回阳九针”出神入化,曾从阎王手中抢回三名难产血崩的嫔妃。
可他就像一颗流星,在先帝驾崩之后,便彻底消失于宫廷的记载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来,他没有消失。
他去救了一个被废黜妃嫔的孩子。
他去救了谢玄。
沈知微的心跳如擂鼓,她捏紧那张湿漉漉的残页,一刻也不敢耽搁,提着裙摆就冲向了针灸教习所的后院。
夜色深沉,周嬷嬷的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沈知微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周嬷嬷正对着灯花发呆,看到她闯进来,浑浊的
“嬷嬷。”沈知微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沙哑,她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张显影的残页和梅花拓片一起摊在了老人的面前。
周嬷嬷的视线落在纸上,只一眼,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便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枯槁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久久地,一言不发。
良久,她缓缓抬起手,动作迟缓地拔下了发髻上那支用了多年的旧银钗。
满头花白的头发如瀑布般散落,露出了她右侧鬓边一道从未示人的、蜈蚣般狰狞的疤痕。
那疤痕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耳后,像是被人用利器狠狠划过。
“我是梅先生的关门弟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那年,师父他……他救了谢小主,却被当时的太医院院判李崇文,也就是白砚之的师父,诬告以‘私通废妃,行巫蛊之术’的罪名。”
“他没有经过任何审讯,就在那个地窖里……被活活地,用铁钉钉进了墙里。”周嬷嬷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我拼死逃了出来,脸上被划了这一刀,从此只能藏起所有本事,扮作一个最不起眼的宫婢,苟活至今。”
沈知微的心脏被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传来。
那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那是对一个医者最残忍的扼杀。
周嬷嬷颤抖着从床头的一个暗格里,捧出一个用层层油布包裹的残破书册。
油布解开,露出的书皮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这是师父临终前,从墙上的缝隙里塞给我的,《回阳九针手札》。”她将书册郑重地交到沈知微手中,“他说,后世若有真医者,必不信鬼神,只信血肉。丫头,这东西在我手上,是明珠蒙尘,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沈知微接过手札,只觉重逾千斤。
她翻开一页,里面没有玄之又玄的经络气运,而是用朱笔细细描绘的、虽不标准却极尽详实的筋膜层次、骨骼标记,以及每一针刺下可能引发的神经反应!
这哪里是什么古法秘籍,这分明是一份超越了时代的、基于解剖学和神经学的临床实践笔记!
沈知微如获至宝,连夜召集讲习堂所有信得过的女弟子,将手札内容誊抄、讲解。
她结合自己精通的现代解剖学知识,将晦涩的古称一一对应翻译,把所谓的“回阳九针”大刀阔斧地重新命名为“神经调控九术”,并迅速设计出一套标准化的操作流程图谱。
第五日,机会不期而至。
一名负责浣衣局的宫女难产,胎儿娩出后突然大出血,很快便陷入休克,面色青紫,呼吸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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