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几名医官闻讯赶来,一番望闻问切后,全都束手无策,只连连摇头,让准备后事。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沈知微带着小满赶到。
“都让开!”她一声清喝,不顾众人惊疑的目光,直接跪在产妇身侧。
探颈动脉,无搏动。探鼻息,已断绝。
“取我的针来!”
小满立刻递上消毒过的金针。
在所有太医骇然的注视下,沈知知微不取四肢大穴,而是精准地找到了产妇胸骨与锁骨之间的连接点,一针稳准狠地刺入。
“她、她在刺哪里?那并非穴位!”一名老太医失声惊呼。
沈知微充耳不闻,指尖捻动,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刺激着。
那是膈神经反射区!
紧接着,她双手交叠,按在产妇胸骨正中,开始进行标准而有力的胸外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
周围的太医和宫女全都看傻了,这算什么疗法?
这简直是对尸身的亵渎!
就在一名太医准备上前阻止时,那早已没了气息的宫女,喉间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咯”声,胸膛竟猛地起伏了一下!
“有、有气了!”
沈知微额上见了汗,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冷静地报数:“三十息!”
话音刚落,产妇猛地咳出一口血水,随即发出一声悠长而虚弱的呻吟,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恢复自主呼吸了!
满屋死寂。
所有围观的医官,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呆滞,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敬畏的震撼。
“这……这不是妖法,”那名老太医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这是真本事!是神乎其技的真本事!”
那不是妖法,是撕开迷信帷幕后,血淋淋的真理。
当夜,讲习堂的灯火亮到三更。
沈知微正在整理今日的施救记录,一道玄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带来了满室的寒意。
谢玄。
他没有穿那身令人畏惧的飞鱼服,只着一身常服,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压迫。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已经腐朽不堪的木牌,上面似乎还沾着陈年的泥土。
他缓步走进来,将那木牌放在沈知微的桌案上。
借着灯光,沈知微看到木牌上,有一个用利器刻下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梅”字。
是西偏殿地窖挖出来的残梁。
“我一直以为,是我娘害死了那个救她的医官。”谢玄的声音低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那双总是淬着冰的桃花眼,此刻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可现在我才明白,是他用命,换来了我的活。”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木牌,然后将它推向沈知微。
“你说,你想建一个不一样的太医署。”他的目光落在她身旁那本《回阳九针手札》上,眼神里有痛苦,有释然,更有某种决绝。
“那就从这本书开始。让他的名字,不再只是灰烬里的一个符号。”
沈知微捧着那本手札,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皮,仿佛能感受到那位“梅先生”最后的体温和不甘。
她久久不语,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尚药局的琉璃瓦上。
讲习堂内,所有的女弟子都已肃立等候。
她们惊奇地发现,正堂墙壁上,挂起了一幅全新的图。
左侧,是古老繁复的《黄帝内经·经络图》;右侧,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用精准线条绘制的《胸腹神经分布解剖图》。
而在两幅图的中央,沈知微亲笔题下了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古法为基,科学为尺。”
她站在图前,环视众人,声音清越而坚定:“从今日起,‘女医讲习堂’,正式更名为‘知微医塾’。凡愿学者,不论出身,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然驶向城南的乱葬岗——义庄。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周嬷嬷苍老却无比坚定的面容。
风吹起她的白发,她遥望着远方,目光跨越数十年的光阴。
师父,我来找你了。
风起尘扬,空气中仿佛有无数被遗忘的亡魂在低语,在等待。
这一次,那些冤屈与不甘,那些被掩埋的真相与技艺,终于有人来听,有人来续了。
宫城深处,报时的大钟被敲响,发出悠远而肃穆的共鸣。
那钟声穿透了高墙,宣告着旧日的终结,与一个全新时代的序幕。
“当——”
知微医塾的首课,即将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