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京城,晨光惨白如纸,铺在午门外的青石阶上。
风未止,残云低垂,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
沈知微立于百官之前,一袭素袍未染尘埃,却重如千钧。
她身后,三名宫婢伏地而跪,面色青灰,唇色发紫,手腕脉位浮滑急促——那是铅毒蚀心的最后征兆。
她们曾是东宫旧人,如今成了活生生的证物,用残存的生命为真相作祭。
她手中紧握的,并非刀剑,而是一卷泛黄羊皮图——《枯井毒流图》。
红线纵横,标注着地下暗渠的每一道转折、每一次改道;墨点密集,标记着二十年来后宫皇子夭折的时间与地点。
图成之日,便是天网裂隙之时。
“臣妇沈氏,奉医监执尺者,叩请陛下开查东宫古井,清源正本,安宫闱之命。”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层层仪仗,直抵宫门深处。
百官哗然。
礼部尚书杨缙踏出班列,蟒袍翻动,怒目如炬:“一介贱役,挟病妇以胁君父,竟敢擅闯禁门?来人!驱逐出宫!”
羽林军甲胄铿锵,长戟齐举,寒光映日。
可就在此刻,沈知微缓缓取出听诊器,将血晶嵌入其核心,轻轻置于最下一级石阶。
刹那间,幽蓝光芒自晶中升起,悬浮半空,投影展开——
三条起伏剧烈的曲线跃然浮现,红线代表血液中铅浓度,随时间推移不断攀升;另一侧,则是东宫历年皇子出生与夭亡记录的统计图表。
两条线几乎完全重合,误差不足半载。
“这……这不是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踉跄上前,手指颤抖指着那图,“这是……代代相承的毒啊……”
死寂。
连风都凝住了。
谁都知道,东宫乃储君居所,历代太子皆由此诞生。
可也正因如此,这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在三岁前悄无声息地死去,太医只说是“胎怯”、“冲煞”,宗室归咎于风水不利。
可如今,竟有一幅图,一条线,将这些死亡串联成一场绵延三十年的谋杀!
杨缙脸色铁青,厉喝:“妖术惑众!此等光影幻象,岂能为凭?”
“不是幻象。”沈知微终于抬头,目光如刃,直刺宫墙之内,“是证据。你们看不见的毒,我看得见;你们当作天命的死,我知道是人为。”
她话音未落,谢玄仍伫立城楼高阁,黑袍不动如山。
他未曾下令,却早已布局。
铁喉率十二黑骑,伪装成工部修漏队,手持太后密令,悄然潜入东宫禁地。
他们避开关防耳目,循着沈知微所绘的地脉逆推图,一路掘进至井道第四层。
那里,原本应有活水涌出,却被人以石灰水泥彻底封死。
凿开刹那,腐臭扑面。
砖石之后,赫然露出一块斑驳界碑,上刻“宗人府辖界”,字迹虽蚀,金纹犹存。
更令人胆寒的是,角落坩埚残片散落,内壁乌黑发亮——正是炼制铅霜的器具。
再往深处挖,泥土松动,一具孩童骸骨缓缓显露。
小小身躯蜷缩如胎,颈间玉牌未朽,阴刻四字:永安王次子。
三十年前,这位庶出皇子尚未足月便报“胎亡”,连尸首都未允葬入皇陵。
如今,却在这毒水源头的夹层中被发现,肋骨断裂两处,颅骨厚积铅尘,厚度达三厘——生前长期饮毒,死后还被砌入墙中,永镇水脉!
铁喉默然良久,终以油布裹尸,负于背上。
他原是杀人如麻的厂卫总管,此刻脚步却沉得像背负整座王朝的罪孽。
“这是你的‘药引’。”当夜,他将骸骨交至沈知微手中,声音低哑。
她无言,只以银针轻刮颅骨碎屑,放入陶皿,滴入自制试剂。
片刻后,液体泛起诡异绿光——确为重金属慢性沉积无疑。
翌日清晨,午门再开。
沈知微命小德子当众宣读《奉医验骨书》,字字如锤:
“颅骨铅沉积厚达三厘,生前长期饮用毒水;肋骨断裂两处,非自然死亡。结合地脉流向、水质残留、历代病案,可断——东宫井水,三十年来持续投毒,目标直指皇嗣血脉!”
她猛然抬手,指向巍峨宫门:“诸位大人若不信,可自去井底看个明白——或者,喝一口你们主子喝的水?”
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应。
忽有一御史拍案而出,戟指怒斥:“妖妇妄图污蔑皇家血脉,其心可诛!”
话音未落,东宫方向快马疾驰而来,骑士滚鞍落地,声带哭腔:
“急报——太子突发抽搐,口吐白沫,双目上翻,太医院……太医院诊断为‘急风症’!”
万籁俱寂。
沈知微站在石阶最高处,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如旗。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陶罐,罐身刻有细密滤孔,乃是她亲手烧制的净水装置。
罐中清水晃荡,来自昨夜黑骑秘密提取的东宫井水样本。
她冷笑一声,指尖轻颤,却不为惧,只为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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