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巧合。
是传承。
更是控诉。
她的胸口猛地一窒,仿佛有根无形的针顺着听诊器扎进了心口。
那些被当作“废人”弃于地窟的女人,不只是药炉,她们是柳氏当年未能救下的影子,是三十年前便已注定要由她来终结的冤魂。
耳边呜咽渐起,微弱如风中残烛,可听诊器竟自主运转,将心跳节律反向推演成一幅模糊的地窟结构图:主室居中,四壁环水渠引流秽物,东南角设有暗闸机关,为唯一通路。
而每一处排水口下方,都有微弱生命信号叠加——不止一人活着,至少七处脉动未绝,皆呈慢性中毒与激素紊乱特征。
她咬破指尖,鲜血渗出,在袖中帛上疾书坐标与结构简图。
鼠牙悄然现身,接令欲退,却被一阵突兀的脚步声逼停。
守卫来了。
三人执灯笼踏雪而行,皮靴碾碎薄冰,声音刺耳。
沈知微屏息缩身,借枯枝遮影,目光扫过其中一人腰间铜牌——天枢阁巡防令,刻有“寅三”字样。
她记下编号,同时注意到他们行走路线并非随意巡逻,而是围绕井口形成闭环,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
这是精密布防,而非寻常看守。
待人影远去,她才缓缓松劲,却见另一侧墙根下,一个佝偻身影正蹲在地上,放下一只破碗。
馊饭冒着微弱热气,在寒夜里转瞬凝结成霜。
“柳姑娘,你还记得南苑的杏花吗?”老宫女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磨石,“那时你最爱穿粉裙,说等开春就嫁人……如今这雪,倒是比那年还大。”
沈知微瞳孔骤缩。
柳姑娘?
母亲闺名,正是柳南杏。
她几乎要冲出去质问,却被铁喉一个眼神止住。
此人站在暗处,黑袍如墨,只轻轻摇头。
他知道更多,却不能说。
可她已经明白——这场献祭,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了。
母亲不是误死,她是触碰了禁忌之人,才被抹去痕迹,贬为“疯医”。
而今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旧罪重演,只是手段更狠,规模更大。
回营途中,风雪愈烈。
沈知微独自坐在灯下,反复擦拭听诊器。
血晶忽地自主发热,光影浮动,竟在掌心投射出一段零碎片段:昏暗密室,一名女子跪地哀求,面容依稀可辨是年轻时的母亲;裴寂立于案前,盲眼无神,手中银针闪着幽光。
女子张嘴欲言,针落哑穴,血顺唇角滑落。
他冷冷道:“生者不可知,死者不可言,方为育渊之基。”
画面戛然而止。
沈知微掌心血珠滚落,滴在血晶之上,竟被缓缓吸收,光芒微微一震。
她终于彻悟。
这些人不是病患,也不是囚徒。
她们是被皇权与邪术共同豢养的“活体药材”,以痛苦催生药性,以生命炼制“胎元散”。
而所谓“天机”“长生”,不过是一场用女性躯体堆砌的饕餮盛宴。
她缓缓起身,将听诊器紧贴心口,声音低沉如刃:
“既然你们要炼长生药……”
“那我就让全天下听见药炉里的哭声。”
窗外,风雪未歇。
而在奉医司深处,铜盆与艾条已被悄然备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