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阴冷潮气终于取代了泥土的腥味,渗透进我每一寸皮肤。
那湿寒像细针,顺着脚底的裂缝一寸寸爬上来,钻入骨髓。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边,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抖得牙关都在打战,下颌骨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
但这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极致脱力后的肌肉痉挛——四十七分钟的活埋,让每一根肌纤维都在无声地哀鸣。
整块身体像被碾碎后重新拼凑,皮肤下残留着土坑中湿泥的黏腻触感,指甲缝里还嵌着腐黑的碎屑。
唯有金手指在脑海中无声运转,像一台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上方那个叫阿九的男人,每一次铁锹铲动泥土的重量,每一声混合着南方口音的低语,甚至是他用左手掏出派克笔时,笔帽与笔身摩擦发出的那丝微弱“咔哒”声,都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顾昭亭将一张烧焦的信纸——我们唯一的纸张——铺在我面前。
纸面焦脆,边缘卷曲,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细灰。
我用抖得几乎握不住的木炭,将脑海里的记录一字一句地默写下来:“左手笔,派克217,南方腔,测试未完成。”炭条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枯叶在风中摩擦。
我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垂死者的挣扎,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指尖的痉挛。
顾昭亭拾起那张脆弱的纸片,昏暗的油灯光下,他的眼神一寸寸沉了下去,像凝结的深潭。
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几道不安的阴影。
“他怀疑你,但没有证据。”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洞外的风,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土坑里的窒息感似乎还扼在喉咙,肺叶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但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像刀锋划过冰面。
“那就给他证据。”我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死透了’的我。”
夜更深了。
风从洞口灌入,带着远处野狗的呜咽和树叶摩擦的窸窣。
顾昭亭带着我,像两道影子,重新潜入砖窑外围。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陈年煤灰的味道,鼻腔里全是金属的腥与焦炭的苦。
脚下的碎石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薄冰上。
我们的目标是一间废弃的锅炉房。
巨大的锅炉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外壳上凝结着夜露,指尖轻触,留下冰冷的湿痕。
旁边堆满了烧制失败的陶器和废弃的旧模型残骸,碎裂的陶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像散落的骸骨。
他撬开一桶柴油,刺鼻的气味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呛得我喉头一紧,眼角泛起生理性泪水。
随着他划燃火柴,一蓬烈火轰然升起,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热浪扑面而来,睫毛被灼得微微卷曲,脸颊像被无形的手掌掴过。
火光中,墙壁上投射出两个诡异的影子。
一个是我,另一个,也是我。
那是一具与我身形、容貌、甚至发丝都完全相同的硅胶模型,静静地躺在铁架上。
它的眼窝空洞,却在火焰的映照下,仿佛有光在其中游走,像某种被唤醒的幽灵。
这是顾昭亭的后手,一个为我准备的“替身”。
火光在它空洞的眼珠里跳跃,仿佛赋予了它一种诡异的生命。
顾昭亭开始动手,将模型缓缓推向锅炉的投料口。
我没有后退,反而走得极近,任由灼人的热浪舔舐我的睫毛和脸颊,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鼻腔里灌满了塑料燃烧前的甜腻气味。
金手指再次启动,疯狂记录着眼前的一切:火焰的中心温度是八百七十三摄氏度,柴油燃烧产生的浓烟正以每秒零点七米的速度向上盘旋,硅胶在高温下卷曲、融化、碳化所需的时间……我像一个冷酷的实验员,记录着自己被焚烧的全过程。
“让他们看见灰,闻到味,摸到残片。”我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低语,声音被烈火的噼啪声吞没,“但别让他们知道,这灰里没有骨头。”
火光映出顾昭亭坚毅的侧脸,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定位器,趁着硅胶脊椎尚未完全熔毁,眼疾手快地将其塞入了模型的脊椎空腔。
军用级别,信号足以穿透数米厚的混凝土。
他正要关上厚重的炉门,让火焰彻底吞噬一切。
“留一片耳朵。”我忽然开口。
他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个要求。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起一把长柄铁钳,精准地探入火中,在模型左耳即将被火舌卷走的前一秒,夹出了一小块尚未燃尽的、带着焦黑边缘的残片。
那块“耳朵”还冒着青烟,被他迅速放入一个隔热的密封袋中。
我接过来,那点残存的温度透过袋子传来,有种奇异的触感——温热、柔软,却又带着死亡的焦糊味。
我将它轻轻贴在自己真实的左耳耳后,冰凉的皮肤与那点余温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生与死在耳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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