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周麻子那只独眼像一枚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老屋的方向。
他沙哑的声音乘着微风的翅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虫子,钻进我的耳朵里:“她‘忘’了,但她还记得怎么骗我……更该抓了。”
那声音不大,却像巨石投入深潭,在我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我在用假信号耍他,更洞悉了我记忆屏蔽的副作用。
那份从孙会计那里得来的数据表,不是警告,而是组织的宣判书。
我不是在逃亡,我只是在组织划定的迷宫里,按照预设的路线垂死挣扎。
他们观察我,记录我,享受着我自以为是的聪明。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布料紧贴皮肤,像一层冰冷的尸衣,比坟场的夜露更刺骨。
我旁边的顾昭亭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肩胛骨如弓弦般隆起,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
他握着折叠刀的手青筋毕露,指节泛白,压低声音,气息灼热地喷在我的耳廓上:“我们被包围了。后院墙外有两个人影。”
我没有回头去看,周麻子的视线就是无形的牢笼,任何一丝不正常的窗帘晃动都可能成为我们败亡的信号。
我死死盯着笔记本上那行字:“脑电图波形趋平,建议立即捕获。”
屏幕的蓝光映在我瞳孔里,像一簇幽火。
脑电图——他们追踪的从来不是怀表的电波,而是我大脑的电波!
我屏蔽记忆的瞬间,大脑活动会产生剧烈而独特的波动,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信标。
而波动平息后,我大脑呈现的“寂静”,就是我“遗忘”的证据。
周麻子在坟地里根本不是听什么“活人走动”,他是在用更精密的仪器,隔空给我做脑电图!
“他不是在看,他是在‘听’。”我嘴唇翕动,几乎发不出声音,“听我的脑子。”
顾昭亭的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我们躲在屋里,就像躲在玻璃罩子里的飞蛾,一举一动,甚至连思想的涟漪,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走地窖。”我当机立断,用指甲在桌上划出两个字,木屑刺进指腹,留下微不可察的血痕。
姥姥过世前曾拉着我的手,说如果有一天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去厨房灶台下,第三块地砖是活的。
她那枯瘦的手像干树枝,掌心布满裂口,却把我的手攥得生疼。
她说那是以前躲战乱时挖的,很小,但能通到村外的排水沟。
我一直以为是老人家的胡话,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顾昭亭会意,他没有丝毫犹豫,猫着腰,以一种与他高大身材完全不符的轻盈,闪进了厨房。
我则留在原地,必须为他争取时间。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再次投向笔记本。
如果对方能监测我的脑电波,那我所有的计谋岂不是都成了透明的?
不,一定有办法。
组织既然把我列为“唯一能复制模型情绪波动”的实验体,就说明我的能力有其特殊性。
复制……情绪波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任何计谋,而是强迫自己回溯一段最普通、最枯燥的记忆——姥姥坐在院子里,一下一下摇着蒲扇,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蝉鸣在午后黏稠地响着,蒲扇扇动的风带着晒干的艾草味,拂过我的小腿。
阳光落在眼皮上,是暖的橙红色。
那段记忆平淡如水,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复杂的算计。
我的大脑,此刻就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
厨房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是地砖被挪开的声音,像某种地下生物在泥土中翻身。
我能感觉到,窗外那道锐利的视线似乎有了一丝迟疑。
我的伪装起作用了。
周麻子或许能侦测到我大脑活动的“有”或“无”,但只要我保持这种“无”的状态,他就无法判断我下一步的意图。
这就像一场盲棋,他知道我的位置,却不知道我下一步要落在何方。
顾昭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我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我立刻起身,像个梦游者一样,维持着脑中的空白画面,机械地跟着他走进厨房。
灶台边,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来,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陈年霉斑的酸腐味。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洞口边缘的砖石,粗糙、冰冷,还带着渗出的水珠。
我们没有片刻耽搁,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顾昭亭在我身后,迅速将地砖复位。
头顶的光线瞬间消失,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连呼吸声都像在耳道里回荡。
地道很窄,只能容人匍匐前行。
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霉菌的孢子黏在鼻腔里,令人几欲作呕。
我的膝盖压在湿滑的泥地上,每一次挪动都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头顶的土壁低矮,额角不时蹭到潮湿的苔藓,留下黏腻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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