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铁锈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味,像是从地狱里蒸腾出的呼吸,粘稠地包裹着我,鼻腔里全是金属锈蚀的腥甜与腐叶发酵的闷臭。
我蜷缩在工具房最深处的角落,石墙的寒气透过薄衣渗入骨髓,指尖早已麻木,皮肤紧绷如冻僵的皮革。
每一次呼吸都凝成白雾,在眼前短暂浮现又消散,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这里没有窗,唯一的希望是门缝下那一线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光,像一条濒死的金鱼,苟延残喘,泛着惨白的冷辉。
我的世界里,那道光毫无意义。真正的光源在我脑中。
金手指,我的天赋,或者说我的诅咒,正在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最后捕捉到的声音——顾昭亭离去时的脚步声。
左、右、左……军靴踏在水泥地上,沉闷而富有规律,鞋底碾过碎石的摩擦声清晰可辨,像是心跳被放大后敲击在耳膜上。
我闭上眼,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这段音频循环中。
第一次,它只是噪音,是看守者例行公事的巡逻。
第二次,我开始注意到节奏。
第三次,金手指自动标注出每一个时间戳。
0.8秒。
每一声落地的间隔,精准得如同节拍器,甚至能听出军靴后跟与地面接触时那一瞬轻微的弹跳声。
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刻下的烙印,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左、右、左……我默默地数着,一、二、三……直到第十声。
然后,是第十一声。
金手指的分析界面上,一个红色的异常数据跳了出来:+0.5秒。
从第十步到第十一步,他用了1.3秒。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胸腔里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为之一滞。
这不是疲惫或分心导致的误差。
对于顾昭亭这样的人来说,这种级别的节奏紊乱,只能是刻意为之。
这不是巡逻。
这是……暗号。
他用自己的身体,用他最本能的节奏,在对我说话。
十一。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照亮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的意识被强行拽回到五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夜晚。
金手指自动调取了尘封的记忆档案——一段监控录像的音频轨。
画面是模糊的黑白,但声音却清晰得可怕。
那是顾昭亭第一次踏入焚化间,他奉命处理掉第一批“失败品”。
他的脚步声,和刚才一模一样。
左、右、左……0.8秒的间隔。
当第十一声军靴重重落地时,焚化炉的门正好打开,熊熊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他身侧的冰柜。
那刺目的红光映在冰柜表面,反射出扭曲的光影,我甚至能“听”到火焰吞噬空气的噼啪声,感受到那股灼热扑面而来。
就在那一瞬,我第一次看清上面的编号,一个用血红色油漆喷涂的数字。
000。
我猛地睁开眼,冰冷的黑暗仿佛被这个数字洞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夜焚化炉喷出的焦味。
原来如此。
那0.5秒的停顿,不是内容的本身,而是一个标记,一个句点。
他用十一步的长度,框出了一个信息。
五年前,第十一步指向“000”号冰柜。
那么今晚,他是在用同样的方式告诉我什么?
“零号……”我用气音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喉头干裂,像被砂纸磨过,“零号,是起点。”
一切的谜团,一切的死亡,都要从那个被遗忘的、最初的“零”开始查起。
我正沉浸在这惊人的发现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而怪异的刮擦声。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脊背紧贴冰冷的铁壁,掌心渗出冷汗,滑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我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是金属划过水泥地面的声音,带着粗粝的颗粒感,像是铁铲边缘磕碰碎石。
一下,两下,三下……很短促。
然后是拖长的一记。
三短一长。
我的金手指甚至不需要分析,这个节奏已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这是摩斯电码,代表的字母是“V”,在我们的语境里,意思是“胜利”,或者更直接的——“等”。
而这声音的频率,这独特的、带着泥土颗粒感的摩擦音……与我记忆中老赵头每天清晨在坟场用铁铲拍实新土的声音,完全一致。
是他。老赵头在外面。孙会计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的心跳得飞快,但大脑却异常冷静,血液在耳中轰鸣,像潮水般涨落。
老赵头的“等”,是在等我的下一步指令,等我确认我们共同的目标。
我必须给他一个回应,一个能穿透这间牢笼的回应。
但不是现在,不能暴露他。
我迅速缩回角落,借着门缝那点微光,用指甲在自己冰冷的掌心用力刻划。
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皮肤被划开的触感清晰可感,温热的血珠缓缓渗出,顺着指缝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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