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这片仅能容身的黑暗里,我像一只退回母体的爬虫,连骨骼都在叫嚣着抗议。
第五门检修暗格的金属壁紧贴后背,寒意如针尖刺入脊椎,每一次呼吸都凝成细小的白雾,在鼻腔边缘结出微弱的霜粒。
耳中却回荡着金手指一遍遍重放的音频——顾昭亭的声音,每一个字节都被拆解、分析,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在寂静中反复播放,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清晰与冰冷。
“第六门关不上。”
他说这句话时,喉结有一次极细微的滑动,振幅0.3毫米。
那声音从对讲机残存的记忆中传来,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颤音,像风掠过锈蚀的铁丝网。
金手指的数据库将这个动作标记为“强压情绪”。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嘴角干裂的皮肤,尝到一丝咸腥——那是咬破的血痕。
他在压抑什么?
恐惧?
愤怒?
还是……警告?
“……是陷阱。”
在这两个字吐出前,有零点六秒的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我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声音,像地下暗河撞击岩壁。
我曾经以为那是犹豫,现在金手指给出了答案:零点六秒,不多不少,恰好是第七门光感扫描系统的启动间隔。
这不是巧合,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信号。
他们不怕我闯进来,他们是在欢迎我。
用我母亲三十年前留下的声波模型作为钥匙,再用我的生物信息作为最后的印章,完成这“亲子+守护者”的双重认证。
原来如此。
我不是偶然闯入的破坏者,而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最后一块拼图。
我的存在,是为了激活这场精心布置的仪式。
胸口一阵翻涌,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至亲血脉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它从胃底升起,沿着食道蔓延,让喉咙发紧,仿佛有冰水缓缓灌入肺叶。
母亲……她的声音,竟然成了禁锢另一个人的牢笼。
指尖触到藏在鞋垫下的那枚冰凉的金属片,像触碰到冬夜墓碑的一角。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摸出来,借着终端设备微弱的待机光,看清了上面用特殊油墨写下的小字:“C7专供”。
那墨迹在幽绿的光晕下泛着幽蓝,像深海鱼鳞反射的冷光。
C7,第七门主控线路的代号。
这是李聋子一个月前硬塞给我的,当时他比划着,说只是普通的备用品。
他的手掌粗糙,指节因常年接触金属而发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埋在灰烬里的炭火。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用他残缺的听力,却听见了整个社区最深处的秘密。
金手指立刻调出了他过去三年的维修记录,每一次更换保险丝都在午夜,他独自一人,并且,登记簿上永远比实际用量多出一根。
他不是在维修,他是在为我铺路,用一根根小小的保险丝,铺出一条通往真相、或是死亡的道路。
我喉头一哽,仿佛有砂砾卡在气管里。
这个一直被大家忽视的李聋子,原来一直在默默守护着我。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一丝愧疚——愧疚自己以前从未真正理解过他。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将这枚“C7专供”的保险丝对准第五门终端的备用电源槽。
指尖能感受到金属槽边缘细微的毛刺,触感粗糙而真实。
我的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将它完全推入,而是让它的金属触点悬空,离卡口只有一丝缝隙。
这是一根悬在深渊上的发丝,一个微型的定时炸弹。
只要外面的人发现系统无法重启,选择强制刷新,那瞬间的电流脉冲和物理震动,就会让这根悬空的保险丝脱落,精准地掉进主电路,造成二次短路。
致命的短路。
这无法修复任何东西,但它能为我争取到至少九十秒。
这不是修复,是续命。
就在这时,挂在腰间的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滋啦——像老鼠啃噬电线的声音,随即是一个冷静到不带感情的指令:“B组封锁所有通风管道,A组原地待命,启动备用协议‘归音’。”
归音。
这两个字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我的记忆深处。
社区档案库,那份被朱笔划掉的殡仪馆改建批文,上面赫然写着:“归音系统:设计用于遗体告别厅,通过特定音频引导,安抚逝者亲属情绪。”可这里不是殡仪馆,这里是地底深处最黑暗的核心。
除非……“归音”从来就不是为了安抚生者。
它的目标,是驯化。
我瞬间明白了。
他们要用我母亲的声音作为模板,构建一个无法抗拒的声波牢笼,将顾昭亭的记忆、情感、乃至自我意识,从他的大脑里一点点抽离,再灌入他们预设好的“忠诚仆从”程序。
他将不再是顾昭亭,而是一个拥有他面容和能力的、绝对服从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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