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碧桃强撑着从床上起身。
戒尺留下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肌肉。
她咬紧牙,迅速梳洗更衣,对着铜镜练习微笑,直到脸上看不出疲惫,只剩下恭顺。
她准时走进静心斋时,张嬷嬷正慢悠悠地喝茶。
见碧桃进来,她眼皮都没抬。
“站着吧,看看昨日教的还记得多少。”
碧桃走到屋子中央,开始调整姿态。
头正,颈直,肩平,胸挺,腹收,臀敛。
身上的疼痛让动作变得艰难,但她强迫自己忽略不适,专注维持姿势。
张嬷嬷放下茶盏,拿起戒尺走近。
戒尺轻贴她的后颈。
“还是不够挺拔。不过比昨天强些。”
戒尺移到肩胛。
“下沉,别耸肩。”
她绕碧桃走了一圈。
“站姿勉强合格。昨夜没白练。”
碧桃心中稍安,不敢松懈。
“走几步看看。”
张嬷嬷退回座位。
碧桃迈步。
腿上的伤让脚步有些滞涩,但她控制着步幅和节奏,转身时腰臀的酸痛让她微微一僵,又很快调整过来。
张嬷嬷观察着。
“步幅尚可,节奏略急,转身控制得一般。私下里确实下了功夫。”
碧桃垂首。
“奴婢愚钝,不敢不尽力。”
张嬷嬷端起新茶。
“知道尽力就好。府里丫头我见得多了,肯对自己下狠心的没几个。”
她放下茶盏。
“你可知为何宫中贵人一举一动都有规矩?”
碧桃谨慎回答。
“为了彰显天家威仪。”
“只对了一半。”
张嬷嬷淡淡道。
“规矩成了本能,人就不会慌。任场面再大,你自岿然不动,这就是底气。夫人带你出去,要的是能撑场面的臂助。你露怯,丢的是薛府的脸。”
碧桃心神一震。
“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
张嬷嬷起身。
“今日学斟茶、奉茶、布菜。这里的学问,比站着走路多得多。”
训练依旧严苛。
持壶的姿势,水流的控制,端茶的平稳,奉茶时的步履、弯腰、递送,布菜时筷子的使用,每个细节都要反复练习。
稍有差错,戒尺就会落下。
“手抖什么?练到稳为止!”
“脚步重了!你是去奉茶,不是夯地!”
“眼神!要恭顺,不能乱瞟!”
“控制呼吸!急促粗重,成何体统!”
戒尺打在手背、手臂上,碧桃额上渗出冷汗,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更加专注地练习。
张嬷嬷看在眼里,心中认可。
这丫头韧性十足,指出的错误从不辩解,只是一遍遍练习直到达标。
而且一点就透,许多要领稍加提示就能领悟。
结束时,碧桃手臂酸软,身上又添新伤。
张嬷嬷看着她苍白却依旧恭敬的模样,沉默片刻。
“今日比昨日有长进。功夫没白费。”
这是半月来第一次得到肯定。
碧桃心头一热,深施行礼。
“谢嬷嬷教诲!”
“别高兴太早。”
张嬷嬷语气依旧严肃。
“还差得远。明日学认物识字,回去好好回想今日所学,手上功夫也不能落下。身上的伤……自己注意,别耽误明日功课。”
最后这句话隐有关切。
碧桃听得出来,心中感激。
“是,奴婢谨记。”
看着碧桃退出的背影,张嬷嬷端起凉茶,轻叹一声。
这丫头心性坚韧,悟性也好,若是生在好人家。
……
她的目光穿透了时光,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在深宫高墙内,挣扎求存的自己。
那时的她,还不叫张嬷嬷,只是宫里千万个洒扫宫女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名叫秀珠。
年纪比现在的碧桃还要小上两岁,身量未足,穿着宽大不合体的灰扑扑宫装,整日里低着头,握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在偌大的宫院里清扫着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和尘埃。
记忆最深的是那个冬天,滴水成冰。
她负责清扫一条长长的宫道,手指早已冻得红肿麻木,生了冻疮,一碰就钻心地疼。
她咬着牙,一点点扫着积雪,不敢有丝毫怠慢。
偏巧一位得宠的妃嫔路过,舆驾行得急,溅起的雪水泥点弄脏了妃嫔华美的裙摆。
其实那污渍极小,几乎看不见,但随行的掌事宫女为了讨好主子,不由分说,上前就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骂她没长眼睛,冲撞了贵人。
她当时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却只能立刻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磕头请罪,连一句辩解都不敢有。
那种屈辱和恐惧,至今回想起来,心头都压着一块冰。
她看着那妃嫔淡漠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甚至没有为她停留一瞬。
那一刻,她深深明白了,在这吃人的地方,卑微如尘,连呼吸都是错。
她不甘心。
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跪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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