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的声音带着飘渺。
“在宫里的时候。”
碧桃按摩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起来,只是动作更加轻柔,怕惊扰了这段尘封的记忆。
“那时候,我还在贵妃娘娘宫里当差。”
张嬷嬷缓缓说道。
“贵妃娘娘性子爽利,待人也不错,但…宫里那种地方,从来就不缺明枪暗箭。”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碧桃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深藏的惊心动魄。
“有一回,皇后娘娘那边的人,设计陷害贵妃娘娘,说娘娘宫里的一个宫女偷了御赐之物。那东西,其实是被他们提前塞进来的。事情闹得很大,眼看就要牵连到娘娘。”
张嬷嬷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
“我当时…是负责保管一些器物的。他们想让我作伪证,指认是贵妃娘娘指使那宫女偷的。”
碧桃的心提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了。
“我没答应。”
张嬷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我知道,一旦认了,贵妃娘娘就完了。他们…便用了刑。”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其平淡,但碧桃却仿佛看到了那阴暗的刑房里,眼前这个如今看似严厉却并不刻薄的老人,当年是如何咬着牙承受着折磨。
“是跪瓷片。”
张嬷嬷闭了闭眼,好似还能感受到那尖锐的碎片刺入膝盖的剧痛。
“跪了整整五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他们想让我屈服。膝盖…就是那时候彻底坏了的。”
碧桃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简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酷刑。
“那…后来呢?”
她声音发颤地问。
“后来…”
张嬷嬷重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我硬是挺住了,没认。贵妃娘娘后来想办法找到了证据,证明了清白。也因为这件事,娘娘觉得我忠心可靠,开始重用我,把我调到了身边伺候。我在宫里的体面…说起来,也算是用这双腿换来的。”
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太医说,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只是这病根,是去不掉了。平日里端着点,小心着走,倒也看不出什么。可一到这种下雨阴天,就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骨头缝里扎一样…”
碧桃听着,心里又酸又涩,对张嬷嬷的敬畏里,又添上了浓浓的心疼。
她之前只觉得嬷嬷严厉,却不知这严厉背后,藏着这样惨痛的过往。
“张嬷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觉得任何语言在这样沉重的往事面前都显得苍白。
她只能重新开始按摩,更加用心,更加轻柔,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一些微不足道的慰藉。
她想起雪玲姑姑教过的,对于这种陈年旧伤,除了按揉穴位,热敷也能缓解疼痛。
她连忙起身。
“嬷嬷,您等等,奴婢去弄个热手巾来给您敷一下,会舒服些。”
张嬷嬷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那双总是锐利审视的眼睛里,悄然漫上了一层暖意。
她没有阻止,任由碧桃去打来热水,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膝盖上。
温热的毛巾包裹住酸胀的膝盖,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流,一下便将那刺骨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碧桃又继续用手隔着毛巾轻轻按压。
“你这孩子…”
张嬷嬷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低声道。
“心倒是细。”
碧桃抬起头,对她露出带着心疼的笑容。
“嬷嬷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该好好保养才是。”
张嬷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照料。
屋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只剩下檐角滴答的残雨声。
屋内灯火昏黄,一老一少的身影被投映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安宁。
敷了一会儿,碧桃又换了一次热毛巾,继续按摩。
直到张嬷嬷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似乎疼痛已经大大缓解,甚至有了些倦意。
“嬷嬷,感觉好些了吗?”
碧桃轻声问。
“好多了…”
张嬷嬷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不再是痛苦的紧绷。
“真是…多谢你了。”
“嬷嬷快别这么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碧桃替她掖好毯子。
“您累了,就好好歇着吧。奴婢就在这里守着,您有什么不舒服,就叫奴婢。”
张嬷嬷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一生在宫中沉浮,见惯了世态炎凉,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
出宫之后,虽然备受尊敬,但那种尊敬里总带着距离。
像今夜这样,被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小丫鬟如此真心实意地照料着,还是头一遭。
她想起碧桃这些日子以来的刻苦努力,想起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想起她方才听说自己腿伤来历时的震惊与心疼…这孩子,不仅悟性好,肯吃苦,心性也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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