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见到薛林氏,忙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不高不低。
“大夫人来了,老夫人已在佛堂了,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小姐也到了。”
她的态度恭敬,却透着不卑不亢,代表着老夫人本人的威严。
薛林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点了点头。
“有劳常嬷嬷。”
她脚步放得更轻,带着碧桃穿过庭院,径直往西厢的佛堂走去。
碧桃能感觉到,夫人的背脊似乎比平日挺得更直了些。
佛堂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而规律的木鱼声,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敲在人的心坎上。
薛林氏在门口略停了停,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整了整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和鬓角,确认周身再无一丝不妥,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碧桃紧随其后,屏住呼吸。
一进门,便感到檀香、供果清甜以及某种陈旧木料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佛堂内光线偏暗,只佛龛前点着几盏长明灯,映照着当中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老夫人穿着一身深褐色团花图案的绸缎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闭目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乌木佛珠,嘴唇微微翕动,念诵着经文。
在老夫人下首,依次跪着二夫人和三夫人。
二夫人年纪与薛林氏相仿,穿着藕荷色的衣衫,容貌温婉,只是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愁绪。
三夫人则年轻许多,瞧着不过三十上下,穿着一身水碧色的衣裙,身段窈窕,侧脸线条优美,是个清冷的美人。
只是她此刻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全貌,周身却萦绕着一股与这佛堂氛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在三位夫人身后稍远些,还跪着三个年纪不一的小姑娘,大的约莫十岁,小的才五六岁光景,皆是三夫人所出的嫡女。
她们也学着大人的模样,规规矩矩地跪着,只是年幼难免好动,最小的那个时不时偷偷扭动一下身子。
薛林氏悄无声息地走到老夫人身侧空着的那个蒲团前,轻轻跪下,双手合十,也闭上了眼睛。
碧桃则立刻走到佛堂一侧,与老夫人房里的几个大丫鬟站在一起,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佛堂内一时间只剩下木鱼笃笃的声响,以及众人清浅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高窗的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几方模糊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时间一点点过去,碧桃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开始发酸。
她悄悄调整了一下重心,目光却不敢乱瞟,只余光留意着场中情形。
老夫人诵经的时间不短,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缓缓睁开眼,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放在一旁。
侍立在她身后的老嬷嬷立刻上前,小心地搀扶她起身。
三位夫人见状,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跪得久了,腿脚不免麻木,二夫人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被她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
三夫人倒是站得稳,只是起身后,下意识地抬手,极快地抚平了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那动作带着僵硬。
“都坐吧。”
老夫人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佛堂一侧设着几张黄花梨木的圈椅和绣墩。
老夫人自然在上首坐了,薛林氏和二夫人依次在下首左右坐了,三夫人则坐在了二夫人下首,位置更靠外些。
那三位小姐也被嬷嬷引着,在靠墙的绣墩上坐了,一个个屏息静气,显得十分拘谨。
丫鬟们奉上热茶。
碧桃见机上前,替薛林氏接过茶盏,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磕碰声。
老夫人端起茶,掀开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却没有喝,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儿媳,最后落在了三夫人身上。
“老三家的。”
老夫人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佛堂的气氛为之一凝。
“前儿个听说,哥儿又有些咳嗽?可大好了?”
三夫人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语气平淡地回道。
“劳母亲挂心,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换季着了点凉,吃了两剂药,如今好多了。”
她口中的“哥儿”,指的是二房的嫡子,薛林氏的亲孙子,老夫人的嫡亲孙儿。
老夫人素来最疼这个孙子。
“嗯。”
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小孩子家,身子骨弱,仔细些总是没错的。你虽不是他亲娘,但既掌着家中的一部分事,也该多上心。”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细品却带着刺。
三夫人嫁的是老夫人的幼子,本就不掌中馈。
二房孩子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多上心”。
三夫人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只低声道。
“媳妇知道了。”
二夫人忙接口道。
“母亲放心,儿媳日日都去看顾着的,药也是盯着他喝的。”
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薛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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