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打定主意,要尽快将二少爷的衣裳赶制出来,了却这桩心事。
接下来的日子,因寿宴已过,张嬷嬷那边的规矩课业也暂告一段落。
碧桃除了每日固定的当值,伺候夫人起居,其余时间大多窝在自己那间小厢房里,埋头赶工。
她飞针走线,极为用心。
因着夫人赏了独住的屋子,又涨了月钱,她心中感激,更觉得要将二少爷的衣裳做得尽善尽美,方能回报夫人恩典,也……堵住二少爷那张总是寻衅的嘴。
她拿出了给三少爷做衣服时的专注和精细,针脚细密匀称,裁剪合体,连衣领袖口处不易察觉的内衬边缘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期间,薛允琛果然又遣人来催问过两次,碧桃只推说正在赶制,请二少爷稍安勿躁。
宝蓝底织金麒麟纹的云锦裁成了利落的箭袖袍,玄色暗纹回字锦的做了日常直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则制成了贴身的里衣。
她手艺本就出众,又格外用心,麒麟威武,回字稳重,针脚细密均匀,连镶滚的边条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她自己也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夜夜挑灯。
如此过了十来日,三套新衣终于全部完工。
碧桃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瑕疵,这才叠放整齐,亲自送往惊蛰院。
到了书房外,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轻轻叩门。
“二少爷,奴婢碧桃,给您送新衣裳来了。”
里面静默了一瞬,才传来薛允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进来。”
碧桃推门而入,低着头,双手捧着衣裳,恭敬地奉上。
“二少爷,您吩咐的衣裳做好了,请您过目。”
薛允琛没立刻接,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和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扫过,哼了一声。
“总算做好了?本少爷还以为你忘了呢。”
碧桃维持着奉衣的姿势,声音平稳。
“奴婢不敢怠慢。”
薛允琛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件靛蓝色箭袖袍,抖开来看。
他目光挑剔地扫过领口、袖缘的刺绣,又摸了摸料子和针脚。
碧桃的心微微提着。
半晌,薛允琛才将衣服往榻上一扔,语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嗯,还行吧,总算没白等。针线房那起子懒货,做出来的也就这样了。”
这算是……认可了?碧桃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
“二少爷满意就好。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便想后退离开。
“站住。”
薛允琛却叫住了她,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蠢桃子,你这几日,躲着我?”
碧桃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奴婢没有。只是近日在赶制衣裳,不敢分心。”
“是吗?”
薛允琛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
“我怎么觉着,你是故意避着我走?连我院子附近都绕道?”
“二少爷多心了。”
碧桃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淡。
“奴婢只是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差事。”
薛允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碧桃头皮发麻,他才直起身,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看着你就来气!”
“是,奴婢告退。”
碧桃如蒙大赦,立刻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惊蛰院老远,才敢稍稍放慢脚步,抚了抚犹自急促跳动的心口。
衣裳送出去了,二少爷也挑不出错处,这事总算了结。
碧桃暗暗下定决心,日后更要加倍小心,能避则避,绝不能再与二少爷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
那马车里发生的事,必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让人知道。
自那日后,碧桃果然更加留意。
当值时若远远看见薛允琛的身影,必会提前寻个由头避开。
若实在避不开,便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回答问话也极尽简短恭敬,绝不多言一字。
薛允琛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远,起初还故意找茬训斥两句,见她始终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渐渐觉得烦躁,来的次数便少了。
碧桃乐得清静,将更多心思放在了伺候夫人和打理自己的小日子上。
时间便在这样刻意维持的平静中,悄然流淌。
盛夏的灼热在几场连绵的秋雨后渐渐收敛了气焰。
转眼便是立秋,虽则“秋老虎”余威尚存。
江南的秋来得婉约,不似北地那般骤然萧瑟。
庭院里的景致,悄然变换着颜色。
那原本开得泼辣绚烂的紫薇花,花瓣边缘染上了憔悴的枯黄,风一过,便扑簌簌落下几片。
墙角边的晚香玉,香气不再那般浓得化不开,花朵也稀疏了许多,只余几茎倔强地挺立着,散发着残存的气息。
最显眼的是那几株高大的桂花树,细碎的金黄米粒悄然缀满了墨绿的叶间。
小池塘里的荷花早已开败,只剩下些残破的荷叶耷拉着,边缘卷曲枯黄,露出底下渐浊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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