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廊外竹影摇曳,发出沙沙轻响,更衬得夜色静谧。
途经一处通往仆役居住院落的小径时,迎面碰上了两个提着水桶的粗使丫鬟。
她们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看清是碧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了恭敬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慌忙放下水桶,屈膝行礼。
“给碧桃小姐请安。”
碧桃脚步微顿,看着眼前两张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是在浆洗房做活的丫头,或许还曾一起在井边说过闲话。
她心中掠过一丝微妙的不自在,那声“小姐”听在耳中,依旧带着些许虚幻感。
她连忙微微侧身,并未完全受礼,柔声道。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这么晚了,还在忙活?”
其中一个圆脸丫鬟胆子大些,抬起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回小姐的话,奴婢们刚把明日厨房要用的水备好,这就回去了。”
她目光落在碧桃手中精致的食盒和华美的衣裙上,眼中流露出纯粹的羡慕。
“小姐这是要去给三少爷送东西吗?小姐心真善。”
另一个丫鬟也小声附和。
“是啊,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还对少爷们这般尽心。”
碧桃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热,轻轻摇了摇头。
“是干娘惦记三哥,让我送些吃的过去。都是分内的事,谈不上什么尽心。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夜里露重,仔细着凉。”
她语气温和,没有丝毫架子,让两个小丫鬟放松了不少,连声应着“是,多谢小姐关心”,这才提起水桶,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边走边小声嘀咕。
“碧桃小姐人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啊,跟以前一样和气……”
碧桃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身份变了,旁人待她的态度自然也不同,但她内心深处,始终记得自己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员,那份同为奴婢的艰辛与不易,她未曾忘却。
故而面对这些旧日同伴,她总是提醒自己要多几分谦和,少几分骄矜。
收拾好心绪,便继续赶路。
越靠近静思斋,周遭便越是寂静,仿佛连秋虫都噤了声。
院门依旧是虚掩着的,与她下午来时并无二致。
她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院子里比下午更显清冷。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墙角那几竿翠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
钱嬷嬷依旧不见踪影,整个院落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风吹竹叶的声音。
碧桃心中暗忖:看来那件事后,三少爷是对钱嬷嬷彻底生了嫌隙,不愿她再近身伺候了。也好,那样的刁奴,留在身边终究是祸害。只是不知她是被遣走了,还是自己心虚躲了出去?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便不再深想,这是三少爷的伤疤,她绝不会主动去揭。
她放轻脚步,走到正房门前。
窗纸上透出昏黄的烛光,里面静悄悄的。
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
里面传来薛允玦的声音,比先前听起来要清晰些,但依旧带着虚弱。
“三哥,是我,碧桃。”
她柔声应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响起他略显低哑的声音。
“进来吧。”
碧桃推门而入。
薛允玦并未卧床,而是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素面薄氅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
案上铺着一张宣纸,他正执笔勾勒着什么。烛光映照着他侧脸,轮廓精致却苍白,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青影。
他看起来比先前精神了些,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脆弱感并未减少分毫。
碧桃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上次那番“相助”,虽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但那般折腾,定是耗损了他不少元气。
他本就身子骨弱,经此一番,只怕是雪上加霜。
想到此,她看向薛允玦的眼神便愈发柔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
“三哥。”
碧桃走近些,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干娘惦记你晚膳没用,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血燕鸡茸粥和一些清淡点心,让我给你送过来。干娘说,你身子虚弱,务必要用一些,好好将养。”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盖子,食物的温热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薛允玦手中的笔顿了顿,却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画纸上,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碧桃见他反应冷淡,也不意外,自顾自地继续传达薛林氏的关怀。
“干娘还说了,让你安心养病,不必惦记她那里,更不用为未能出席宴席感到愧疚。若是缺了什么,或是想吃什么,只管打发人去说一声便是,千万莫要外道了。”
她说完,室内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碧桃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正想着是否该告辞离开,却见薛允玦缓缓放下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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