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餐厅的落地窗时,我正盯着菜单上的惠灵顿牛排发呆。
餐刀在白桌布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赵垒从前总挂在嘴角的那抹漫不经心的笑。
这家藏在老洋房里的西餐厅,橡木餐桌上的烛台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式,侍者领位时的步频都带着老式优雅。
我指尖划过菜单边缘,想起林秘书说的话:“赵总以前最爱来这儿,说牛排煎得有波士顿的味儿,每次签完大合同都要带团队来庆祝。”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轻响了两声。
赵垒站在门口,深灰色西装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的手表虽然不是从前那块百达翡丽,但钢带擦得发亮。
他环顾餐厅的目光从容,甚至还对认出他的老侍者颔首微笑,仿佛只是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而非从转租的老破小里赶过来。
“等很久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和记忆里一样。
侍者过来倒柠檬水时,他自然地报出:“先来份法式洋葱汤,主菜要菲力,五分熟配黑椒汁。”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林秘书说他现在一直宅在家里,生活上很有压力,上个月连房租都差点交不上。
可眼前的男人,连抬手调整袖扣的动作都带着旧日的矜贵,仿佛刚才报出的不是牛排,而是千万级的项目预算。
洋葱汤端上来时,他用勺子轻轻搅动,蒸汽模糊了他眼底的纹路。
“这家汤还是老味道,”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轻叹一声:“以前总说,等公司上市了,就把这儿包下来请大家吃饭。”
我没接话,看着他小口喝汤,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和从前在酒会上碰杯时一样。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间,我忽然发现他西装领口磨出了细毛,只是被他巧妙地用领带遮住了。
“最近……还好吗?”
我终于问出口。
他放下勺子,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挺好的,在朋友公司帮忙,不算太忙。”他抬眼时笑意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极快的闪躲。
“你呢?听说你们公司现在发展很好,恭喜。”
主菜上来时,五分熟的菲力还带着血丝,他切牛排的动作利落流畅,刀叉碰撞瓷盘发出轻响,像在演奏一首无声的挽歌。
我看着他认真咀嚼的样子,突然想起在林秘书那里看到的纪念照片:那照片里的赵垒,正是意气风发时的样子,当时他受公司的器重,在公司里往往一言九鼎,做什么公司都支持。
哪像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被公司整个儿的扫地出门。
听说当时的场面十分难堪。
“其实,”我轻声说:“林秘书都告诉我了。”
他切牛排的手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甚至还笑了笑:“那丫头,就爱瞎操心。”
牛排被他切成整齐的小块,却没再送进嘴里。
“是,我是遇到点麻烦,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终于抬眼看我,眼底的从容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的疲惫与倔强:“人这辈子,谁还没摔过跤?只是……”
他顿了顿,拿起酒杯抿了口白水。
“只是偶尔来这儿坐坐,能想起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
烛火摇曳中,他西装袖口的纽扣忽然松了,滚落在桌布上。
他弯腰去捡时,我瞥见他衬衫肘部磨出的破洞,和西装内里露出的旧毛衣边角。
他捏着纽扣直起身,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指尖灵巧地把纽扣塞进口袋:“老毛病,总爱掉扣子。”
我看着他重新拿起刀叉,继续切割盘中的牛排,仿佛刚才那个瞬间从未发生。
窗外夜色渐浓,餐厅里的爵士乐缓缓流淌,将他的落魄与骄傲,都轻轻裹进了这顿迟到的晚餐里。
而那块五分熟的菲力,终究没能吃出当年的波士顿味道,只剩下满口的苦涩,在舌尖慢慢散开。
餐厅里的爵士乐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琴键轻敲的节奏漫过餐桌,和烛火的跳动合着拍子。
赵垒刚把最后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刀叉整齐地并在盘边,动作依旧带着老派的讲究。
我看着他拿起餐巾擦嘴,目光落在他西装肘部——刚才没注意,那里其实缝着一块颜色相近的补丁,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遮掩的。
“这家的餐后甜点,还是焦糖布丁最地道。”
他放下餐巾,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以前总说,等忙完这阵就来……”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端起水杯猛喝了一口。
钢琴曲恰好奏到一个转折的音符,低回的旋律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从容。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赵垒,”我开口时,声音比预想中平静:“你不用在我面前装。”
他捏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窗外的霓虹刚好闪过,照亮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一层温和的笑意覆盖:“装什么?我现在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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