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沙尘掠过厂区的铁皮屋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许半夏蹲在刚卸完货的集装箱旁,手指在提货单上飞快地打勾,鼻尖萦绕着铁锈和液化气残留的混合气味。
“这批阀门必须赶在周一下午装船。”
许半夏对着对讲机吼,声音盖过车间的冲压声。
“宝爷那边已经把迪拜的清关文件发过来了,谁敢耽误工期,这个月奖金全扣!”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陈以前总说许半夏走路像一阵风,现在厂里的年轻人也这么说。
许半夏回头看见会计举着单据跑过来:“许总,中东那边又追加了五百个罐子,预付款已经到账了。”
许半夏接过单据签字,笔尖顿了顿。
去年这个时候,陈宇宙还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许半夏傻笑,说没想到咱们这位小相公的小破厂也能把罐子卖到沙漠里去。
他的化疗报告还压在许半夏抽屉最底层,边角已经磨得起毛。
“知道了,让生产部调整排班。”
许半夏把单据递回去,转身往办公室走。
路过车间角落的公告栏,上面还贴着陈宇宙生前设计的安全标语,字迹圆圆的,和他的人一样温和。
傍晚刚回到家,门铃就响了。
野猫拎着一兜水果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却抿得紧紧的。
许半夏侧身让她进来,刚关上门,她就把一张折叠的纸递过来——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灯光下闪着光。
“恭喜啊。”
许半夏给她倒了杯果汁,看着她把通知书捏得变了形。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问:“半夏姐,你和刘哥异地这么久,真的不担心吗?”
许半夏靠在沙发上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刘志善在国外做工程监理,就是给买家做煤气罐的使用指导。
已经快一年没见了,每天靠视频通话维持着联系。
“担心有什么用?日子总得过,生意总得做。”
许半夏顿了顿,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你和骁骑不一样,你们还年轻,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野猫低头搅着果汁,声音闷闷的:“可我怕他难过……他好不容易才把车队做起来。”
许半夏想起童骁骑得知陈宇宙去世那天的样子,像头受伤的困兽,把自己关在车队库房里一整夜。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
“骁骑是个明事理的人。”
许半夏拍了拍野猫的肩膀。
小肉骨朵的,手感挺好。
“你该告诉他,这不是选择题。”
送走野猫后,许半夏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呆。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是刘志善的视频请求。
屏幕亮起,他晒黑了不少,背景里能看到国外工地的塔吊。
“今天怎么样?”
我笑着问,眼底的颜色深了些。
“挺好的,又接了个大单子。”
许半夏对着屏幕笑,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丈夫胡闹一样盘下来的这个煤气罐厂子生意竟然这么好。
在自己钢厂没好之前,就属这煤气罐厂的生意多到忙不过来了。
上次魔都之行,她说要插手丈夫的生意,结果只是这么一个煤气罐厂就这样,让许半夏都有些质疑自己的能力了。
自己那么努力那么认真那么拼命,但做起生意来,却比不过丈夫刘志善看似随手的简单布局。
许半夏把中东的订单报给我听,我们故意不提陈宇宙的名字,也不提野猫的纠结。
挂了视频,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许半夏走到阳台,看见厂区的方向还亮着灯,车间的灯光像一片温暖的星海。
陈宇宙生前总说,等厂子做大了,就建一个能看到星星的观景台。
夜风掀起衣角,许半夏裹紧了外套。远处传来气罐运输车发动的轰鸣声,一辆接一辆,驶向夜色深处。
陈宇宙没能看到厂子如今的红火,但这烟火人间的热闹,总带着他的一份。
时间从来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就像厂里的生产线,永远在轰隆隆地运转着,带着这些活着的人,往前,再往前。
伍建设的钢铁厂的高炉又开始了连轴转,通红的铁水在轨道上流淌,映得伍建设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他捏着刚签下的合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合同上的数字足够让建设钢铁厂在今年的行业排名里再往前冲一位。
“老裘,这批货客户催得紧,必须在月底前出完。”
伍建设把合同拍在调度室的桌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让车间三班倒,机器别停,工人的加班费翻倍。”
裘毕正皱着眉翻看合同,鼻尖萦绕着高炉废气的呛人味道。
“伍总,设备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好几台老机器都开始冒黑烟了。昨天环保局的人刚来过,说咱们的排污指标又超标了。”
“超标怕什么?”
伍建设往椅子上一靠,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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