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山涧里的溪水,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流淌而过。转眼间,晋西北的春天便被愈发炽热的日头赶走,夏日带着它独有的、混合着泥土蒸腾气息和草木疯狂生长味道的热浪,席卷了这片多灾多难却又无比坚韧的土地。
楚云飞下令垦荒的那片山坡,早已褪去了最初荒凉破败的模样。
曾经遍布的碎石和顽固的草根被清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垄垄、一畦畦整齐的田埂。土地被反复深耕、耙平,在阳光下泛着深褐色的油光。最初被楚云飞和士兵们艰难翻开的那一小片“试验田”,如今已融入这广阔的、充满生机的绿色画卷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田里种的,大多是土豆。
这是方立功和几个懂些农事的老兵,结合土地墒情和季节,能想到的最稳妥、产量也最有保障的作物。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土豆块茎,被埋进温润的泥土里,吮吸着雨水和汗水,便悄无声息地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墨绿色、毛茸茸的植株挤挤挨挨地铺满了山坡,白色、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缀在其间,像给大地披上了一件杂色的旧毯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属于植物的青涩气息,混杂着泥土被阳光曝晒后特有的、暖烘烘的味道。风吹过时,土豆叶子相互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交谈。
整个358团,从团部到最偏远的哨所,所有人的心,似乎都系在了这片日益丰茂的绿色上。训练的间隙,士兵们会不自觉地朝这片坡地张望;军官们开会前,也总会先议论几句“咱那土豆长得咋样了”;甚至连楚云飞自己,每天清晨或傍晚,也习惯性地会站在团部门口,远远地眺望一会儿那片越来越厚的绿意。
希望,如同地下的块茎,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默默生长,积聚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这一天,终于到了。
有经验的老农围着田地转了几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株土豆根部的泥土,用手指捻了捻那已经变得有些干枯发黄的茎叶,又摸了摸泥土下隐约可见的、饱满的块茎,然后站起身,对着身后一大群眼巴巴望着他的军官和士兵,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成了!能收了!”
就这一句话,像往滚开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凉水,瞬间炸开了锅!
“收土豆喽——!”
不知是谁率先吼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早就按捺不住的士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欢呼着、啸叫着,扛着锄头、铁锹,提着箩筐、麻袋,从四面八方涌向那片承载了他们数月汗水和希望的绿色田野。平日里严格的队列和纪律,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到了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收获的喜悦。
楚云飞在方立功、孙铭等人的簇拥下,也来到了地头。
他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士兵们三五成群,有的用锄头小心地刨开植株根部的泥土,有的则直接用手在松软的土里扒拉着。每当一个或一串沾满新鲜泥土、圆滚滚、胖乎乎的土豆被完整地挖出来,总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兴奋的呼喊。
“嘿!这个大!快赶上老子拳头了!”
“这边!这边一窝结了七八个!”
“小心点!别刨破了!这都是粮食啊!”
粗犷的欢笑声、工具与泥土的碰撞声、土豆被扔进箩筐的沉闷噗通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杂乱却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一个年轻的士兵,双手捧着一个刚挖出来的、足有碗口大的黄皮土豆,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跑到楚云飞面前,激动得脸膛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团……团座!您看!您看!咱种出来的!这么大的土豆!”
楚云飞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土豆。土豆还带着泥土的湿润和凉意,表皮有些粗糙,形状也并不规则,但握在手里,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令人心安的分量。他用手指抹去一块泥斑,露出了下面健康的黄褐色皮肤。
“好!好样的!”楚云飞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他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这都是你们辛苦换来的!”
他的肯定,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先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咱这好日子,是谁带着咱干出来的?”
“是团座——!”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瞬间响起。
“那咱们该怎么谢团座?”
“把团座抬起来!抛上去!让咱的‘土豆主席’也高兴高兴!”
“对!抛起来!”
人群瞬间沸腾了!几十名离得近的、浑身是泥、脸上还带着汗渍的士兵,根本不容楚云飞分说,欢呼着涌了上来。方立功刚想阻拦,却被兴奋的人流挤到了一边。孙铭下意识地要拔枪,手按在枪套上,却看到楚云飞脸上并无怒意,反而带着一丝错愕和无奈,他的手又缓缓松开了。
士兵们七手八脚,有的抬胳膊,有的抱腿,在一片“一、二、三!”的号子声中,轻易地将他们身材挺拔的团座,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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