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
阿依娜那句清晰流畅、字正腔圆的“陛下,一切都结束了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她不再伪装,那双总是蒙着懵懂怯懦雾气的眼眸,此刻清亮如星,带着一丝疲惫,一丝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直直地望向萧衍。
萧衍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他设想过无数次揭穿她伪装的场景,或许是厉声质问,或许是步步试探,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风波初定的时刻,由她如此平静地、主动地撕开所有面具。
他脸上的疲惫被惊讶取代,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坦然,以及那深藏于眼底、与这年轻面容不甚相符的机敏和历经风波后的沉淀。
「你……」萧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果然一直在骗朕。」
阿依娜微微垂下眼帘,复又抬起,语气平静无波:「陛下明鉴。身处异国他乡,强敌环伺,若无一技之长以自保,阿依娜恐怕早已尸骨无存,更遑论完成父王所托,维护楼兰安宁。」她顿了顿,补充道,「如今首恶已除,阿依娜……不敢再欺瞒陛下。」
她的承认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萧衍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丰富的心声,那些机敏的吐槽和精准的“吃瓜”判断,再对比她往日那笨拙磕巴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公主,演技倒是精湛。
「不敢再欺瞒?」萧衍向前一步,逼近她,帝王威压不经意间流露,「那你告诉朕,你是如何知道赵擎书房暗格?如何知道那密信需以水浸显?还有往日那些……未卜先知?」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别再跟朕说什么神灵托梦。」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那本《兵法概要》和密信,可以说是她通过某种特殊渠道获知的情报,但以往那些层出不穷、细致入微的朝臣后院八卦、隐秘阴私,又该如何解释?这绝非寻常探子所能做到。
阿依娜的心跳漏了一拍。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系统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暴露。她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困惑。
「陛下相信这世上有人生来便听觉异于常人,或目力超群吗?」她轻声反问,不等萧衍回答,便继续道,「或许臣妾便是如此。自小,臣妾便偶尔能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它们杂乱无章,多是关于身边人的琐碎闲事或隐秘心思。初时不解其意,甚为恐惧,后来才渐渐明白,这或许是一种……天赋,或者说……诅咒。」
她巧妙地将系统的存在归结为一种无法解释的个人天赋,半真半假,最难求证。
「它们时灵时不灵,且不受控制。」阿依娜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臣妾也不知为何会听到看到那些。关于赵尚书的消息,便是前夜惊惧交加之时,突然清晰地‘听到’的。至于以往,多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臣妾初来乍到,自身难保,即便听到些不好的,也不敢多言,只能借此勉强避祸罢了。」
她这番话,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动接收信息的、有些特殊能力的受害者,而非主动窥探的阴谋家,极大程度地降低了威胁性。
萧衍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沉,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能听到她的心声,知道她此刻虽然表面镇定,内心却在疯狂祈祷:
「系统系统,帮帮忙,别让他再深究了!这解释应该能糊弄过去吧?他要是把我当妖怪烧了可怎么办?」
「不过……他好像确实没以前那么吓人了?刚才还说了‘一切有朕’……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听到最后那句嘀咕,萧衍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似乎也不错。保留一点她的秘密,也保留一点能听到她真实想法的乐趣。毕竟,这样一个“宝藏”,若彻底刨根问底,或许就失去意思了。
「罢了。」萧衍忽然泄了力般,转身走到椅旁坐下,揉了揉眉心,「此事朕暂且信你。你既有此……‘天赋’,日后若再‘听’到、‘看’到关乎社稷安危之事,需即刻禀报于朕,不得隐瞒。」这算是为以后继续“偷听”心声并合理采用铺平道路。
「臣妾遵旨。」阿依娜暗暗松了口气,乖巧应下。这一关,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
「至于你欺君之事……」萧衍拖长了语调。
阿依娜的心又提了起来。
「念你助朕铲除奸佞,有功于社稷,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了。」萧衍淡淡道,「日后在朕面前,不必再装那副模样。但在外人面前……你自己掂量着办。」他暂时还不想她这特殊之处被太多人知晓,那会让她陷入新的危险。
「谢陛下恩典!」阿依娜这次的道谢带上了几分真心。能不再整天憋着装傻,实在是解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王德福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在外求见,呈报赵擎一案初步审讯结果及……及其同党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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