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房的死寂,是被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到刺耳的“嗒”声打破的。
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从极高的地方落下,精准地敲击在屋顶的瓦片上。
正埋头在一堆漕运旧账里的陆仁贾猛地一僵,手里的毛笔顿在半空,一滴浓黑的墨汁啪嗒一声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一团污迹。
他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倒竖起来!
不是老鼠。老鼠弄不出这种带着刻意控制的、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声响。
也不是风声。今夜无风,窗外死寂一片。
更不是幻听。经历过诏狱和连日来的精神紧绷,他对危险的感知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敏锐。
那声音,来自屋顶!
有人!
而且是个高手!一个能悄无声息潜入东厂核心区域,却因为极其细微的失误(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挑衅?)而被他捕捉到的高手!
几乎就在他头皮炸开的同一瞬间——
“呜——嗡——”
一声凄厉无比、足以刺穿耳膜的警哨声,猛地从档案房外侧的庭院中撕裂夜空!那声音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惊惶和最高级别的警示!
是东厂暗桩的警哨!
敌袭!
陆仁贾像被电击了一样从板凳上弹起来,想也没想,一脚踹翻了桌边那盏唯一的、豆大的油灯!
“噗!”
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档案房!只有高窗外那点可怜的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巨大书架如山峦般沉默狰狞的轮廓。
他连滚带爬,凭借着白天的记忆,手脚并用地缩进两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之间最深的缝隙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东厂都能听见。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
“轰隆!!”
档案房那扇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炸裂开来!无数木屑碎片尖啸着向内迸射,噼里啪啦地打在书架上、纸堆上!
一道修长矫健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裹挟着冰冷的夜风,飙射而入!来人全身都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四射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支奇门兵刃——一支比寻常毛笔长出一大截、笔锋尖锐闪着幽蓝寒光的判官笔!
黑衣人落地无声,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漆黑一片、杂乱无章的档案房内部,似乎在急速判断目标方位。
但根本不容他细看——
“咻!咻!咻!”
三道凌厉无比的破空之声从门外追袭而至!三把绣春短弩成品字形,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取黑衣人后心、脖颈、腰眼三处要害!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黑衣人仿佛背后长眼,判官笔看也不看向后疾点,只听“叮叮叮”三声极其清脆急促的金铁交鸣!火星在黑暗中爆开!
那三支势在必得的弩箭,竟被他以毫厘之差精准无比地一一拨打开,歪斜着射入周围的木架和纸堆,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好贼子!纳命来!”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裹着锦衣卫特有的飞鱼服和绣春刀的凛冽寒光,猛扑而入!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一切的煞气,直劈黑衣人头顶!
是今夜负责内衙巡守的锦衣卫小旗!
绣春刀对判官笔!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档案房内炸开!刀笔狠狠撞击在一起,迸射出的火星瞬间照亮了两张同样年轻、却写满杀意的脸!
锦衣卫小旗势大力沉,刀法大开大阖,带着官家的煌煌威严和霸道。而黑衣人则身法诡异,判官笔走的是阴狠刁钻的路子,专挑穴位、关节、刀法薄弱处疾点,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那笔尖的幽蓝寒光,一看就淬了剧毒!
两人就在这堆满了无价卷宗的狭窄空间里,悍然厮杀起来!
刀光笔影疯狂闪烁碰撞,每一次交击都爆出刺耳的锐鸣和耀眼的火星!巨大的书架被刀气笔风波及,剧烈震动,上面堆积如山的卷宗哗啦啦地往下掉,雪片般散落一地。桌椅被轻易地劈碎、踢飞!破碎的纸张被劲气搅动,漫天飞舞!
整个档案房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型的风暴!
陆仁贾死死蜷缩在书架缝隙的最深处,双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冰冷的汗珠从他额头鬓角不断滚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凌厉的劲风刮过脸颊的刺痛,能闻到兵刃碰撞产生的焦糊味,还有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浓烈的杀机!
他眼睁睁看着一本厚厚的《嘉靖年间妖言录》就在他眼前被一道漏过的刀气“嗤啦”一声削成两半,纸页乱飞。另一侧,一摞关于边关粮草的账簿被黑衣人闪避时撞倒,散落开,眼看就要被踩踏成泥!
这都是…这都是情报啊!是…是未来的KPI…不是,是重要档案啊!
一种近乎心痛的感觉,混杂在极致的恐惧中,诡异升起。
“砰!”
锦衣卫小旗一脚踹翻一个巨大的函匣,试图阻挡黑衣人的移动路线。黑衣人却如同泥鳅,身形一矮便滑了过去,判官笔毒蛇出洞般直刺小旗肋下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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