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雨过天晴,阳光灼热,地面蒸腾起氤氲的水汽。
王家庄村西头那片新平整出来的空地周围,稀稀拉拉围了不少村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吴良友如约而至,带着方志高、耕保股的负责人,还有两名测绘队的技术员。
他换了一身更显亲民的浅灰色夹克,没打领带,手里拿着规划图纸和放线仪器。
王德发也早早到了,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代表,脸色比昨天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仍带着审视。
“王组长,各位乡亲,咱们现场办公,一块地把边界厘清!”
吴良友开门见山,让技术员架起仪器,对照图纸,开始拉线、钉桩、喷漆标记。
他亲自拿着图纸,向王德发和村民代表讲解每一户宅基地的位置、面积、朝向,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根据村民家庭人口的实际情况,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做微调。态度诚恳,操作透明。
阳光很毒,吴良友的额头很快渗出汗水,衬衫后背也湿了一片。
他毫不在意,蹲在地上和王德发一起看图纸,讨论细节,遇到有争议的地方,耐心解释政策,并让技术员当场重新测量确认。
方志高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佩服。
吴局长这做派,任谁也挑不出大毛病,完全是真心实意解决问题的样子。
几个村民代表的脸色也渐渐松弛下来,开始小声议论哪块地位置好,哪块地方便。
王德发看着吴良友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又看看地上清晰的标记,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缓和。
然而,就在现场气氛逐渐向好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吴局长,这么热的天还亲自下来跑地界,真够辛苦的!”声音带着几分油滑和戏谑。
众人回头,只见冉德衡不知何时也来了,骑着一辆半旧的电动车,停在人群外围。
他今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戴着一副大墨镜,嘴里叼着烟,那形象跟现场严肃的办公氛围格格不入。
吴良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老冉?你怎么来了?”
“听说吴局今天来现场解决问题,我作为分管过这块的副局长,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也得来学习学习,关心关心嘛!”
冉德衡笑嘻嘻地停好车,走了过来,目光扫过现场,“嚯,动作挺快,线都放好了?王组长,这下该满意了吧?”
王德发对冉德衡显然没什么好印象,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冉德衡也不在意,凑到吴良友身边,压低声音,但音量恰好能让旁边的王德发和几个村民代表听到:“吴局,这片地我记得以前是村集体的打谷场和一部分旱地吧?这性质变更,补偿标准可得按最高的来,不然村民吃亏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帮村民说话,但在这个已经基本谈妥、正在确认细节的节骨眼上提“补偿标准”,无异于又撩拨了一下村民本就敏感的神经。
果然,王德发和几个村民代表的目光又看向了吴良友。
吴良友心里暗骂冉德衡多事添乱,脸上却不动声色:“补偿标准严格按照县里最新的征地补偿办法执行,分地类、分等级,公开透明,这个王组长和乡亲们都已经清楚。我们今天先把地界定死,补偿核算很快就会跟上,一分不会少。”
他语气肯定,直接把冉德衡挑起的话头堵了回去。
冉德衡讪笑了一下,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神色:“那是那是,吴局办事,肯定稳妥。”他不再多说,背着手在场地边溜达起来,东看看西瞅瞅,像个监工的。
现场工作继续进行。又忙活了近一个小时,主要几户的宅基地边界基本标定完毕,村民代表和王德发在确认书上签了字。
吴良友松了口气,总算又过了一关。
他让方志高和技术员留下来处理后续的图纸归档和手续问题,自己准备离开。
“吴局,坐我电动车,我捎你一段到村口?”冉德衡热情地凑过来。
吴良友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正好借机探探他的口风,便点了点头。
两人骑着那辆嘎吱作响的电动车,沿着村道慢悠悠往外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老冉,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吴良友问。
“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出来透透气。”
冉德衡叼着烟,“再说了,王家庄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不来看看,心里也不踏实。吴局,你今天这招‘现场办公’高明,暂时把王德发稳住了。不过……”他顿了顿,“我听说,昨晚李老栓被人打了,就在镇上。”
吴良友心里一惊。
冉德衡消息这么快?他故作不知:“李老栓?哪个李老栓?”
“就是王德发那个堂弟,好喝酒好吹牛的那个。听说他跟省报那个赵记者走得挺近,经常提供点消息。”
冉德衡从后视镜里瞥了吴良友一眼,“昨晚在小巷里被人闷棍打了,断了两根肋骨,现在在镇卫生院躺着呢。啧啧,这年头,记者这行当也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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