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边的云层烧成一片赤金与绛紫,给山海市镀上了一层辉煌而宁静的暮色。林松阳独自一人,背着网球包,踏上了前往西山的盘山公路。
“云巅茶馆”的位置确实偏僻,几乎是在半山腰一处向外凸出的观景平台边缘,一座古意盎然的木制建筑,檐角挂着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微的清响。这里远离市区喧嚣,只有零星几个游客在平台拍照,茶馆里更是安静。
林松阳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清冽的茶香混合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茶馆内部不大,陈设简单而雅致,几套原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笔力遒劲的书法,内容似乎都与茶、山、云有关。靠窗最好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灰色棉麻唐装的老人。
老人背对着门,正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和远处山海市渐次亮起的灯火。他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姿挺拔,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沉静如山的奇异感觉。
似乎是听到门响,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对着对面的空位指了指:“来了?坐。”
声音平和,带着一点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又中气十足。
林松阳有些拘谨地走过去,在老人对面坐下,将网球包小心地放在脚边。他这才看清老人的面容。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不见颓唐的脸,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岁月的重量,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仿佛能穿透迷雾,直抵人心。老人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有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拍留下的痕迹。
“林松阳?” 老人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林松阳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老先生,您找我?” 林松阳规规矩矩地回答,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疑惑和警惕。
“看了你和傅家小子的比赛。” 老人放下茶杯,直接切入主题,“最后那几分,有点意思。蛮力用得恰到好处,歪打正着也算是一种天赋。不过……”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的‘力’,太‘直’了。像东北冬天房檐下的冰溜子,尖,硬,冷,一碰就断,或者……伤人伤己。”
林松阳心头一震。这位老先生说话毫不客气,却一语中的。他的力量确实直接、霸道,但也因此缺乏变化,容易被针对,也更容易在极限对抗中反噬自身。
“那……该怎么弄?” 林松阳不自觉地用上了家乡话,语气里带着求教的急切。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打过铁吗?”
“啊?” 林松阳一愣,摇了摇头。他家是工业城市,但父母是普通职工,他没见过打铁。
“铁匠打铁,一锤下去,火星四溅,那是‘刚’。” 老人慢悠悠地说,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但光有刚劲,打出来的要么是脆硬的刀,容易崩口;要么是僵直的棍,缺少韧性。真正的好铁匠,懂得‘柔’。不是软弱,是懂得引导力量,懂得在炽热时淬炼,在冷却时回火。刚柔并济,方能百炼成钢,可刚可柔,能屈能伸。”
他指了指窗外翻腾的云海:“你看那云,聚散无常,似柔;却能成雨成雪,滋润万物,亦能蕴藏雷霆,摧枯拉朽,这便是柔中之刚。” 又指了指脚下坚实的山岩:“再看这山,巍然不动,是刚;却能孕育草木溪流,承载飞鸟走兽,这便是刚中之柔。”
“你的‘雪原列车’,是刚,是山,是冰溜子。” 老人的目光锐利起来,“但你最后那几分,特别是摔倒勾球那一下,有了点‘柔’的影子。不是刻意为之,是绝境下的本能。可惜,只是本能,不是你的‘武器’。”
林松阳听得似懂非懂,但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他想起自己画铁路图时,那些蜿蜒的曲线和坚硬的钢轨的结合;想起“冻湖镜击”其实也蕴含着对力量的巧妙引导;更想起区域赛最后,那种将队友特质、环境因素甚至“荒谬感”强行融合的混沌状态……那里面,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柔”的、不纯粹依赖蛮力的东西。
“老先生,您是说我……该学着把力量‘变柔’?” 林松阳试探着问。
“不是变柔,是明柔。” 老人纠正道,“刚是本性,是你的根骨,不能丢,丢了就不是林松阳了。但你要明白,‘柔’不是弱的对立面,而是‘刚’的另一种形态,另一种运用。就像水,至柔,却可穿石;像风,无形,却能拔树。你的力量,可以像列车一样冲撞,为什么不能像山间的溪流一样缠绕?像高原的风一样无孔不入?”
老人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巧的紫砂壶,手腕轻轻一转,一道细长的、琥珀色的水线从壶嘴倾泻而出,精准地注入林松阳面前的空杯,滴水不漏。“发力,不是只有猛砸一种。控制、引导、变化、甚至……欺骗。” 他放下茶壶,“你的观察力不错,对空间和力道的直觉是老天赏饭。但你现在,只把这直觉用在‘怎么把球打得更重更准’上。试试看,用在‘怎么让对手更难受’,‘怎么让球的轨迹更诡异’,‘怎么在被动中创造不可能的路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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