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如丝的媚眼被李嗣源这四两拨千斤的一语，瞬间冰结在脸上，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了几跳，迅速抽回手，拎起旁边一件薄锦宽衫，丢在他肩上。
原想以牙还牙，接过反被咬了一口，王蓁臊的俏脸绯红，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子背对着李嗣源。
换好了衣裳，李嗣源悠然在茶席上坐下，看了眼对面仍脸红耳热的王蓁。
李嗣源知王蓁平日行事虽惯大大咧咧惯了，可当真撞在这等男女之事上，脸皮子向来薄的很，刚才见她那样一番形容，他还以为她自入宫后长进了，却没想道行比先前也没长进多少。
王蓁见李嗣源换了衣衫，眼下又斜斜地倚在榻上，形容显出几分慵懒，又听外头更鼓声远远传来，知道时辰已不早，便打算不告而别，径自就向门口走去。
“为何要入大梁后宫？”
王蓁刚走出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脚步不由就顿了一顿，立在原地背对着李嗣源，轻飘飘吐了四个字：“富贵荣华。”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看来刘鄩当年的眼光，果然不怎么样！”
李嗣源说完这句话，缓缓地举起茶盏，抬眸时，看见王蓁挺直的脊背果然不露痕迹地僵了僵。
缓缓转回身，王蓁凌厉的美眸静静将李嗣源望着，似有点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刘鄩。
李嗣源却依然是平日那般清清淡淡的神态，白皙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几上的几件薄胎茶器，形容娴雅风流，根本瞧不出方才那般刻薄的言辞，竟然出自他的口。
又呷了半盏茶，李嗣源缓缓放下杯，目光再次投在王蓁美若清露的脸上，勾着清凉薄唇，淡淡道：“你刚离开我的将军府，就忙不迭地入了这大梁的后宫，倒是让我不得不好生想想，当初你先嫁刘鄩，后又甘愿留在我府里为婢，这其中的缘故……”
王蓁美眸眯了眯，冷声问：“李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嗣源不紧不慢地端着茶盏又呷了一口，淡淡道：“意思很简单”说话时，落在盏上的深眸依然平静，只唇角勾出的笑意更兼几分讥讽：“离了男人便活不得。”
李嗣源话音落时，房里静了一瞬，跟着，他听见一阵疾风似得布料摩擦声，然后随着“啪！”地一声响，血珀玉珏被一只纤白素手拍在眼前的茶几上，震地盏中的茶汤泼了一桌子。
李嗣源低垂的眸光停在玉珏上，耳边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外走，脚步声行到门口时，又传进来一阵瓷器被撞碎的声音，然后是宫人行礼的声音……
直至院落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李嗣源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桌上的血珀玉珏。
呵，拿话一激就原形毕露，这般沉不住气，还想学人家韩信暗度陈仓。
收起玉珏，唤来宫人收拾了茶几，李嗣源安然从容地又分了一盏茶，边自斟自饮，边打量大梁皇帝给自己临时安置的这套馆阁。
茶才饮半盏，脑子里突然想起王蓁刚才说的那句“富贵荣华”。
李嗣源俊美的眸子又将眼前阁苑的布局陈设仔细打量一遍，不禁浅浅勾了下薄唇：“这样就算荣华富贵了？这丫头眼皮子还是这般浅，枉在李府待那么久，见识终没长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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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清溪阁外的沫沫，一个不留神就看见自家娘娘风驰电掣地从里头奔出来，一路头也不回地直奔回薇璃宫，沫沫小宫女一路追的汗流浃背，好容易追回了宫，却险些撞在王蓁用力甩上的门板上。
听见门内重重地落插声，沫沫担心地拍着门板，声声唤的急切，里面却始终没半点声音。
沫沫有点发急，怕王蓁一个人闷在屋里出什么事，迅速召集了阖宫的小宫女一同向门板上猛撞，好容易将门板撞开，沫沫也顾不得撞疼的胳膊，正准备甩着花腔劝王蓁，入眼的却是剥了满地的瓜子壳。
沫沫攒了满腔安慰的话，瞬间被眼前这个景致扫的一字不剩，默默地倒了杯凉茶捧在王蓁跟前：“娘娘你，嗑的口干了吧？喝口茶润润嘴皮儿再嗑。”
王蓁接过茶盅灌了一口，蹙着秀眉道：“这次炒的瓜子火有些大，明日你去告诉小厨房，叫他们不必炒那么久，顺便放些盐和五香粉，味道更好些。”
沫沫嘴角抽了几抽，心想：娘娘你那样一副阵仗从清溪阁一路杀回来，还特地将门落了插，就为了品尝这盘现出锅的炒瓜子？
沫沫觉得她家娘娘的那颗女人心，真真堪比一根掉进海里的绣花针，叫人实在摸不着头绪啊！
喝了茶水，看了眼满地的瓜子壳，王蓁也没甚心思嗑瓜子了，拍掉裙摆上的瓜子壳，让宫人将地面收拾干净，顺便传了水进来准备洗洗睡了。
见王蓁端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珠钗一根一根卸下来，沫沫赶紧跟过去伺候。
顺带向镜子里打量王蓁的神色，沫沫见她好似当真心平气和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才总算放下心，笑道：“刚才回宫时候娘娘走的那样急，奴婢还以为娘娘同那李将军拌嘴了呢。”
王蓁随手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一块湿帕子擦了把脸，道：“本宫同他有什么嘴好拌的？不过白捡个便宜，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沫沫心下好奇的紧，又见王蓁兴致颇好，便顺口问了一句。
王蓁心知将她同李嗣源之间连带血珀玉珏和报恩的复杂关系，讲给沫沫听有些不妥，便笑吟吟道：“本宫今日捡的这个便宜，一两句话说不清，打个比方吧，就好比你欠了人家一百两金子，无论如何也还不上了，当你正为这笔债着急的时候，债主却突然诬陷你是个无赖，然后你就顺着债主的话，认下了无赖这个名，顺带将那一百两金子也赖着不还了，你说这算不算个天大的便宜？”
沫沫立刻从善如流：“倘若谁借给奴婢一百两金子，奴婢只需认个赖名就不用还了，那奴婢根本不用他来说，奴婢自己就巴巴地去他门上认了。这么美的事，天上掉金子也砸的没这么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