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来寻叶尧，遇见的却是茹茹的贴身婢子，王蓁觉得自己今日之行恐不能尽如人意。
心下正琢磨，隐约听见门外廊下传进来一串窸窣脚步声。王蓁才转回身，便看见由众契丹宫女簇拥的众人当中，通身瑰丽的牡丹重绣纹华服锦裳的郁久闾氏茹茹，由一众契丹宫女簇拥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这摆在眼前的架势，她猜的果然不错！
心里虽已料定今日的盘算必然落空，王蓁明面上却仍摆出一副和善模样，毕竟人在矮檐下，关键时候还需将头低一低。
面上攒出温和婉转，王蓁笑道：“原本是来给大汗请安的，却没想茹茹公主也在这儿，看来你我十分有缘呐。”
茹茹虽然早晓得王蓁模样长得极美，今日乍见她只露了浅浅的一个笑，却仍禁不住晃了晃神，待回过韵来，忍不住心下暗哂：怪不得都大兵压境了，耶律德光仍对这女人念念不忘，果然是个祸国的红颜！
心里虽不舒服，茹茹同样也端的若春风拂面，缓缓地绕过立在花厅中央的王蓁，径自向上座的御案走过去。
坐定后的茹茹公主，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将王蓁望着，款款说道：“王姑娘这么早来找大汗，可是有事？大汗他昨日去行宫给老汗王请安，此时还未回来，如今本公主奉大汗口谕署理后宫诸事，王姑娘若是有事，同本公主说也是一样。”
同你讲也是一样？
一样个鬼！
王蓁暗暗磨着后槽牙，心道：我宫里如今落得缺衣少碳食不果腹的地步，还不全都是拜你所赐。
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王蓁去仍摆出温婉谦恭之态，笑道：“其实也没甚要紧事，不过几日不见大汗，过来请安问候罢了，既然大汗他不在，我便改日再来罢。”
说完，王蓁转身便欲走。她自知与茹茹公主的交情还没到闲来唠嗑话家常的份儿上。多说一句谁都嫌烦，不如两两不见来的清净。
刚要迈过门槛子，王蓁听闻身后的茹茹公主缓缓说道：“王姑娘今日来寻大汗，若本公主猜的不错，想必是为你宫中裁掉的份例来的吧？”
身子顿了一顿，王蓁徐徐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转回身望着上座的茹茹公主，勉强端出淡淡笑意说道：“公主持家有道，才主事不久，就在后宫内发扬勤俭之风，实属大汗之幸，契丹国民之幸。我记得在寝殿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公主身着的是件水红色古纹蝶恋花千褶裙，我虽见识孤陋，却也曾有幸在大梁的皇宫里住过一阵。我听闻这种千褶裙制作工艺十分考究，需江南数十名手艺精湛的老匠人缝制方得一件。我先前看见公主穿在身上，心中着实感慨，柔然部实乃是的财力雄厚的草原大族。”王蓁说至此略顿了顿，抬起眸子含笑望着上座的茹茹公主。
虽听王蓁在极力奉承起柔然部，可茹茹公主却也并不傻地当真以为王蓁对她柔然心存向往顶礼膜拜，只是尚不晓得她话里真意，只那微含凉意的眼风将她盯着。
见茹茹目含警惕地将自己望着，王蓁唇角勾出浅浅笑靥，继续道：“后来我听说这件万金难求的千褶裙实乃是大汗他送给公主的定情之物，王蓁着实感慨大汗对公主的一片深情。据说男人是否将这女子放在心上，首要的一个验证法子，便是看他舍不舍得为这女子花钱。”
说至此，王蓁又抬起眸子看了茹茹公主一眼，见她面上的神态已放松下来，还刻意地抬起手轻拂鬓角艳丽的珠花，显然由方才的警惕已转为了得意。
王蓁曾听安重悔说过，人但凡心思有所变化，皆从一动一静之间的细微行动处可察，比如有些动作可见出紧张或焦虑，而有些动作又看见其内心欢喜或期待。当然，安先生后来还加了一句：像李嗣源那种泰山崩于前后左右都能视而不见的性子不在其列。
故此王蓁判断茹茹此刻的这个抚摸鬓角珠花的动作，则是个颇有些优越感的行径。
将茹茹的心思揣摩至这一步，王蓁唇角的笑意又渐深几分，继续说道：“上一次我去塞外寻大汗教我狩猎的时候，有幸又见过一次公主的风采。当日公主身着的是一件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织锦斗篷，那样的工艺，恐也是苏杭绣娘几十年的功夫。我琢磨着，上回大汗他送了那样贵重的一件裙衫给公主，如今公主已然入主大汗的后宫，断没理由让公主自己使银子买行头，这又可见大汗对公主的一番真情。”
王蓁说至此，抬眼见茹茹公主已将双手端放在腿上，精致描画的美目认真将自己瞥着，大概已听出些她口风有些不对了。
王蓁抿唇一笑，将眸光投向茹茹身上：“就拿这身缕金凤纹浣花牡丹锦来说吧，再不济也当价值千金吧？”
王蓁一语道出茹茹公主身着衣衫价码的时候，果然见两旁侍立的婢子们悄悄相互交换着惊讶和不敢置信的眼神，而上座的茹茹公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看来她猜的果然不错，这书房里未必全是茹茹公主的人。
王蓁心中有些得意，茹茹此番削减后宫开销，虽然对她尤其狠了些，却也令宫内其他宫人心有不满。
宫里虽是个制度森严的地方，但后宫这块地方因皆是脂粉队伍，却也是闲话传播最快之处。王蓁心里盘算她这番话此刻说出口，约莫要传遍整个后宫顶多也只需个把时辰。
虽然今日办不成事，但既然来了，岂有白跑一趟的道理，就算讨不着公道，也要帮你拉一拉仇恨。
眼见茹茹公主的脸色，由方才的粉雕玉琢变得紧绷苍白，王蓁总算稍觉平胸中舒坦些了，却忽闻旁边一宫女怒斥：“公主穿什么与你何干，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议论我家公主的穿着！”
王蓁侧目向那开口斥责的宫女看过去，见此婢正是将自己引进这间小花厅的那个柔然婢女。